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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中年心事浓如酒(1 / 1)

图书馆内,梁梦伟随手翻看着一本《绿地培植养护手册》,丝毫不理会郑新桐悠闲瞥过来的散淡眼神。梁梦伟习惯了郑新桐的百无聊赖,而郑新桐亦习惯了梁梦伟的聚精会神,只要他一捧起书来整个人就会沉浸其中,外界少有能打扰到他。但凡做完预留的作业以后,梁梦伟就会去书架上随手取来一本书籍,随意翻看,也不做笔记,也不刻意默诵,只是慢慢的一页一页看过去,翻到结尾整个人便会盯着书本目录一阵发呆。

郑新桐曾经问过梁梦伟看过的这些书能记住多少,他回答说十分之二三。他说的这二三是能与人言的二三,但在她看来便已有了书中的七八分精髓。

“你看这书干什么,毕业以后要去做花农?”郑新桐脑袋枕着左臂,右手轻捻梁梦伟随手掀过的书页,时不时阻他看书的进程,好让他抽出空暇瞧自己一眼。她喜欢看梁梦伟被扰了专心有些气闷微嗔的眼神,在她看来那都是宠溺怜惜。换做旁人这样与他打闹,他还不早就拂袖而去了?

梁梦伟看着郑新桐因慵懒至极而生出的如丝媚眼,心下一暖,不忍她再陪着自己打发无聊时光,温温一笑合上了还余大半的书本,学着她趴在自己胳膊上,两人正好相望。

图书馆内的灯光明亮却不刺眼,安静而不让人有窒息感,他很喜欢,就像现在这样静静看着她,哪怕生不出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也觉满心欢喜。

梁梦伟微闭了眼,嘴角慢慢翘起,思绪越飘越远,轻声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老家西面有一条很宽很长的河流,只知道这条河最后应是流向海里,可是大海在哪我不知道,也不去想。我喜欢的河畔有着无边无际的高大杨树,斜斜的堤坝上就长满了低低矮矮的青草,春天看花开,夏天寻蝉鸣,秋天听风声,冬天踏雪行,这是我小时候最惬意无忧的时光了。”

郑新桐不插话,只是眯着眼看梁梦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梁梦伟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就想以后一定要自己建一栋房子,房前要有常年青绿的草坪,一人高的篱笆下种满蔷薇玫瑰,花枝高高爬上墙头,我躺在草地上嗅着花的芬芳和青草的清香,最好睁开眼就能看到蓝天上有白云飘荡,闭了眼就能听到耳畔有风吹鸟语响。”

郑新桐缓缓闭眼,沉浸在梁梦伟描述的那幅画面中,忽然想去看看他口中一直念念不忘的宽阔河流和成长起来的家乡。她忽然想起的这个念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可睁开眼看到一脸安详恬淡笑容的梁梦伟越发坚定了那个想法。

四下寂静无余响,唯有翻书声,郑新桐脸颊贴在臂膀上闭着眼睛轻声哼唱。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扶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来,

来时莫徘徊

天之崖,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郑新桐只顾悠悠低声唱着,梁梦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默默看着思绪飘远的她。

她该是也去到了那个有着青青河边草的河畔,那里的确有一条与河流一样悠远的古道,每有人送别也应是长亭更短亭,一程又一程的芳草离情。

《送别》是由日本一首歌曲《旅愁》翻唱而来,彼时为之作词的李叔同虽阅尽人间春色,红颜知己换了又换,还没斩断慧根去做那方外之人,也不是让后人无比敬仰的弘一法师。

那个曾为他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的日本女人在他剃度出家后痴痴问他,你慈悲为怀怜悯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他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连这首《送别》都未曾为她唱过。

梁梦伟此刻心潮翻涌,却只能这样安静看着,他与郑新桐之间有座雷池,半步也不可逾越,辛酸与痛苦也应是他承受的更多些,爱与不爱对于郑新桐来说从来都不是两难的选择,其实对他也不是,因为他只能选择后者。

“你在想什么?”郑新桐突然问梁梦伟。她看到他眼睛幽深如空洞,亦如寒冰寒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这样的感觉让她不安。

梁梦伟回过神来,笑道:“如果……”

他忽然又闭口不言了,只是盯住郑新桐玉润脸庞,笑容苦涩。

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

这句话他不能说。

两个人还在对视,却是王恪光突然满头大汗闯入图书馆,径直向自习区一路小跑过来,惹来其他自习看书的学生一阵侧目。王恪光跑到两人身边大口喘气,先是对着郑新桐喊了声“嫂子好”,然后声音颤抖的接着说道:“梦伟,快回宿舍,你爸来看你了。”

梁梦伟猛然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汗流浃背的王恪光,一时间合不拢嘴。

郑新桐红着俏脸站起身来,望向惊呆了的梁梦伟。

王恪光拉起梁梦伟的手就往外走,也顾不得将椅子碰得东倒西歪,发出一阵嘈杂声响,口中不住埋怨道:“你们俩都把手机关掉了,害得我把自习室跑遍才想起你们肯定在这里躲清净。快点走,梁叔在宿舍里都等一个小时了。”

梁梦伟这才将信将疑跟着王恪光往外跑去,临走前不忘叮嘱郑新桐自己回宿舍路上慢点。

郑新桐一边替他收拾书本,一边催他快走。

两人在校园里飞奔着,梁梦伟脑海里各种念头翻滚,父亲为什么突然来看望自己,而且事先还不通知?即便是家里出了大事,害怕自己知晓后一时冲动失去理智而不得不有人亲自跟随叮嘱,那这个人也应当是自己姐姐或者母亲,因为虽然他是自己的父亲,可多年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是相敬如冰。

梁梦伟在天桥上忽地凄然一笑,慢慢缓了前奔的脚步。桥下是如水的车流,远远望去一半是刺眼的红色尾灯,另一半是耀目的白色灯光,时而静止不动,时而如飞天流萤。

王恪光一时没反应过来,前冲一段距离后有些诧异的弯腰等在原地大口喘气。

梁梦伟低头走来,王恪光识趣的没有言语,陪他慢慢走着。

“恪光,你知道吗,其实……”梁梦伟脸上汗水滴下来,他抬手擦去,接着说道,“我和我爸的关系很生疏,在我儿时有限的记忆里面他总是不苟言笑,甚至连跟我说的话都很少,更别说面对面的交流了,父慈子孝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梁梦伟自嘲一笑,仰起头望着天空星辰寥寥,脸上各种复杂情绪交织,眉头紧紧皱着。

王恪光目瞪口呆,实在无法也不敢插嘴,只好一个人唏嘘不已,心里开始盘算起梁梦伟太过优柔细腻的性格是否缘自儿时父爱的缺失。

越是临近宿舍,梁梦伟走得越是缓慢,以至于走在宿舍下面干脆站住,只是仰头望着二楼宿舍亮着的灯光,那里有他要见不想见的人,那个本应该在人生道路上指引自己前进,用一个父亲特有的豪迈气概灌注自己青春年少的精气神,让自己对未来无所畏惧的男人。

他本应是个慈父益友。

梁梦伟咬咬牙终于昂头前行,带着决然的愤慨,所有的犹豫不安抛之脑后,这是他缺少的底气也是他骨子里的意气。

梁梦伟推开门,一眼看到坐在自己书桌前的父亲。

没有重逢的欣喜,也无饱含关爱的嘘寒问暖,已年过半百的他望见面无表情的儿子时反而有一丝慌乱局促。所以他站起了身子,推着后退的椅凳在地板瓷砖划出的声响格外刺耳。

王恪光抢先一步走进宿舍热络的招呼梁父坐下,又往水杯里添了水。

梁父重新坐下,掩去那一丝局促笑着对梁梦伟说道:“你妈有些不放心,让我来看看冬天宿舍里冷不冷。来的时候还想让我带一个床垫过来,我给她说了好几次大学宿舍里都有暖气她才饶了我,还让我拍些照片带回去她才放心。”

梁梦伟一时怔住,不知如何和他说话,好像从小到大这是他和自己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

“我妈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梁梦伟语气平淡疏远,甚至都比不了老周他们一口一个梁叔叔喊的亲热。

梁父对他有意无意的疏远习以为常,只是笑着说道:“在家照顾你奶奶走不开,还有你妈觉着你已经长大了说要买套房子给你当婚房,最近天天去看房子。我说你结婚还早,而且以后结了婚留在哪个城市还不一定不用着急买,她偏偏不听,已经挑好了几处户型等你回去自己选。”

也许是真没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交流过,这些话经他说来有些生硬,而且不顾及梁梦伟的感受只是自顾自念叨,有用的没用的全部说了。

老周他们觉得梁父照本宣科回答梁梦伟问题时的模样非常可爱,都跟着笑了起来。

梁梦伟皱了皱眉毛,不温不火的接着问道:“这么晚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万一找不到我在哪个宿舍不白跑一趟了?”

梁父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可立马又涌起笑容,说道:“来之前你妈都交代好了,之所以没提前告诉你是怕你分心耽误学习,我就是来看看,你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省得你妈天天念叨。”

梁梦伟神色有些缓和,安静坐在李志超椅子上不再说话。梁父则和老周宋萧肃他们聊一些学业上面的事情,谈到有趣的事情时不时开怀大笑起来,让梁梦伟一阵恍惚。

此时的梁父有着说不尽的淡然,这种人到中年经由岁月积淀下来的醇厚像是一坛老酒,让人闻之即醉。梁梦伟忽然觉得似乎只要不是跟自己在一起,不是和自己说话谈笑,父亲总有种万事在握成竹在胸的气定神闲,偏偏自己是例外。

他以前还有过委屈向爷爷告状,大意无非是父亲对自己不闻不问。他本奢望博学儒雅的爷爷会对他大声训斥,让他尽一尽做父亲的责任,可每次爷爷都会怜爱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叹息不止,却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父亲。自己也就渐渐的认命了,开始在父亲与他之间砌起越来越厚的冰山,父子两人日渐形同陌路。

年迈的爷爷有时望着父亲的背影摇头叹息,说一句“中年心事浓如酒”就再也不说话了。

梁梦伟忽然想起了这句话,默默看着父亲跟舍友一起说笑。

梁父喝掉杯中的水没让王恪光续满,而是站起身来要离开,其他人跟着纷纷起身相送。

梁梦伟陪着走出门口,他忽然转过头说道:“陪我在校园里逛逛?”

带着几丝乞求,和一脸真诚。

梁梦伟心里黯然,点了点头。

校园夜色里,梁梦伟远远跟在父亲身后,虽然还是只能看着他的背影,但是心里再不惶恐,只有心安。这所学校是他最不能苛求自己的地方,而来这里读书也是他的心愿,母亲曾隐晦的告诉过自己,身为人子最应当成全父亲未了心愿,先不要想自己情不情愿。

梁梦伟望着父亲因为四顾无暇而略显茫然失措的背影百感莫名,一向不苟言笑的父亲今天给了自己太多震撼一时来不及回味梳理,可是心里或多或少应该知足的吧。

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信步走着。他们看过灯火辉煌的主楼,走过人声喧闹的小广场,路过静谧幽雅的花园,都没有停留驻足亦没有慷慨激昂评论一番,对于梁父来说他仿似只是将梦里的情景在现实中确认一般。

这段不远不近的路程梁梦伟走得没有一点怨言,即便父亲还未开口对自己说上一句话。

梁父走到一处僻静地方如往日在家一样双手负后,只是神色间少了几分气定神闲,眉头紧皱似是多了往事不堪回首的无奈。

梁梦伟站在他旁边,很有闲情逸致的去打量路旁的法桐皴裂的树干,心里再激动也不奢望父亲会如刚才一样言辞恳切的要求自己陪他走一走。冬日夜里父子两人似是比拼耐力,看谁忍不住说出第一句话。

梁父终于转过身子看着梁梦伟,灯光映照在他脸上,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梁梦伟瞥过头不敢看父亲激赏的目光,多年郁积的愤懑忽然释怀,内心有种无法言说的欢欣雀跃。

梁梦伟率先说道:“用不用我去学校招待所订房间,你晚上回去再让我妈担心。”

梁父挪动步子,来回走了几步才说道:“不用,我这里有位老同学,已经跟他约好了,晚上去他那里。”

梁梦伟有些疑惑,诧异抬头。梁父赶紧补充道:“是男同学,而且已经向你妈报备过了。”

梁梦伟哑然失笑,在他记忆中不知从何时开始成了父亲对母亲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了。

梁父也跟着尴尬笑了,却是改口说道:“你不知道,二十多年前我差点考进这所学校成你的师哥了。”

梁梦伟震惊的合不拢嘴。

梁父清矍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遗憾与感伤,都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如今儿子替自己了了夙愿,当初的那些宿怨也应当了了吧?

他一脸和蔼的望着梁梦伟,轻声说道:“我这辈子只有过一次信仰却误了一生,可是有句话我一直笃信不疑。”

“却见日光之下,快跑的未必能赢,力战的未必能胜,智慧的未必得粮食,明哲的未必得资财,灵巧的未必得喜悦;所临到众人的,是在乎当时的机会。”

梁父用他这个年纪特有的温和醇厚嗓音缓缓讲出来,字字句句都是生活的明悟。

梁梦伟双手抱臂,长舒一口气撇嘴道,“这就是你从小对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原因了?”

梁梦伟望着父亲一直挺立的腰杆突然弯了些,高瘦的身形也不似先前那般生气,也许自始至终他都觉得亏欠自己,只是自己不说,他也不承认而已。

可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出白头发了?

梁梦伟心里一软,便什么也不埋怨了,这样挺好的,而且以后会更好的。

“儿子,对不起。”梁父第一次这样认真而又郑重的向梁梦伟道歉。

梁梦伟眼圈一红,后退两步双手摇摆,说道:“没有,我,不怪你……了。”

他的声音渐小,以至于那个“了”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梁父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确忽略了他那么多年,无论因为什么都是亏欠,可现在那个理由具体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们错过了父子相亲的那段时光,以后不会再错过朋友相知的日子了。

梁父随意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双腿盘起,然后示意梁梦伟在旁边坐下。

梁梦伟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轻声问道:“你来之前不提前告诉我,是怕我不见你对吧?”

梁父面上一阵抽搐,被自己儿子戳破心机的确尴尬。

梁梦伟虽然听到父亲干笑几声,可丝毫没有手软的意思,接着问道:“还有你说我妈现在就要给我买婚房,其实是你想看看把我留在你们身边,我有什么反应吧?”

冬夜的寒冷将一切声响都冰冻凝固,所以这些话格外清晰,梁父想装作听不见都不可能,只得低下头手指在石阶上随意点画,心里忍不住哀怨父子两人的关系刚破冰,儿子就让老子难堪,以后见面还怎么相处?

梁梦伟看着一旁窘迫不已的父亲偷笑起来,心里似有一盆火炉烘得自己暖洋洋的。

他抬起头望着前方轻声的说:“我早跟我妈说过了,你们就我一个儿子,肯定留在你们身边哪儿都不去,‘养儿防老’不让你们白养。”

梁父突然将头埋进自己的臂膀。

四周无风,偶尔有松影摇动,偶尔有路人经过。橘黄灯光晕染出的光亮点点洒在台阶上的两人身上,静谧安详。

许久,梁父才开口说道:“儿子,你做的比爸好。”

梁梦伟眼眶一热,赶紧抬头去看天上的寒星,却是笑着说道:“我妈很早就这样说了,你才知道啊。”

梁父伸出的手停顿了一下还是缓缓落在梁梦伟肩上轻轻拍了几拍。

梁梦伟肩头一颤。

梁父说了一句“我走了,你回去吧”站起身就向远方走去。

梁梦伟站在原地,忽的开口喊道:“爸,我送你?”

梁父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向身后摆了摆就接着向前走去,脚步轻快。

梁梦伟怔怔望着前方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一动不动,直到看不见的时候才闭上眼,然后双手掩面缓缓蹲下身来。

哭声像是呜咽的风声吹过,一阵松影摇动走出来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急急来到梁梦伟身旁,蹲下来抓住他的双臂轻声问他:“梦伟,怎么了?”

梁梦伟抬头望见她,脸上的笑容如湖心波纹一样漾开。

“新桐!”他轻声唤她。

郑新桐擦去他脸上的泪水,轻轻柔柔的回应。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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