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禹和侯天勇对视了一眼,都无话可说。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些。”蔡彦斌接着道:“牛四本人也有些能量。就说镇里吧,大家都在传,他和丁书记的小姨子……那个叫什么钱小菊的寡妇不清不楚,甭管真假,丁书记还就对这个小姨子很重视,往往她提出来的事,只要不违反政策、不违反原则,都能倾斜着照顾一下,牛四跟在中间沾了不少的好处!”
“这就说明,他能变向的利用钱小菊打丁书记这张牌,”蔡彦斌苦着脸摇头:“我不得不留出点余地;再说外面,据传牛四出狱后又和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联络上了,其中不乏几个混混,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县里有权有势的风云人物,他们这些人什么风浪没经过,行事都心狠手辣、阴险恶毒……有一个人,表哥你应该听过吧?”
侯天勇面色肃重:“谁?”
“张仲强!”蔡彦斌道:“驭胜投资公司的董事长,连续两届的县政协委员,头顶着各种国家、省市县的优秀企业家光环,号称泽平县首富,名头响当当吧?”
侯天勇默默点头:“这人非常有实力,头脑也精明,我和他打过交道……但是都说他的出身不怎么样。”
“我就说白点吧,”蔡彦斌道:“一个过去的混混,能有好的出身吗?当然这不是指他的家庭贵贱那种出身,而是说他曾经从事过的职业、履历,和什么人交往,在什么环境中成长过……牛四有一次喝醉了酒,就当众吹嘘说自己和张仲强是拜把子哥们,还曾经救过他的命,甭管黑白两道上的事,只要去找强哥,他保证好使!”
卢禹默默喝了口酒,尽管心里不屑,却不好表现出来,淡淡道:“这么说来,蔡老板的难处我懂了,当初你收了他进厂,就伏下隐患了,毕竟你是正经清白的生意人,不好去得罪个有点背景的泼皮无赖……”
“卢大哥,你先听我说完。”蔡彦斌道:“这事也没那么复杂,我对牛四虽然有些忌惮,可平时也没少给他好处,睁一眼闭一眼的原宥了他很多过错……他还是很念我情份的,再说这事也是替夏家兄弟做嫁衣,他不一定非得达到目的,所以我就暂时安抚住了他,准备下一步……下一步让他们彻底死心!”
卢禹讶异道:“你怎么让他们死心?”
“我想好了,实在逼得急了,”蔡彦斌喝了一大口白酒,抹抹嘴巴:“我就和牛四说,玉婕的钱谁都不用抢着还了,我不要了!”
“啊?”卢禹吃了一惊:“你不要了?那可不成……”
“我还没说完,”蔡彦斌目视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同时我还会放出风去,就说……就说我对玉婕有意思,想娶她做媳妇!这么一来,牛四就不好再出头了吧?至于夏金峰那个傻大个,谅他也不敢公然来为难我!”
“嗯!”侯天勇点头道:“彦斌,你这个瞒天过海之计还行,可以试试。”
“不是瞒天过海,是来真格的!”蔡彦斌推了推眼镜:“我想真的娶玉婕!”
话音一落,卢禹和侯天勇登时傻了眼,面面相觑。
好半天,三个人谁也接不上话来,屋子里一片沉寂。
蔡彦斌想了想,突然朝卢禹端起酒杯:“卢大哥,玉婕跟我说过,她和你自小一起长大,家里遭遇过相同的不幸,所以你才那么疼她呵护她,像亲哥哥一样。如今栾老爷子又聋又哑,最近还患上了小脑萎缩,估计找他提亲没什么指望了,你坐在这就相当于长兄为父,表个态吧!”
“这个……这个……”卢禹的口齿有点结巴,飞快的转动大脑。蔡彦斌这个提议,其实没什么不妥,只不过有点突兀罢了。无论人品、相貌,还是家境、事业,栾玉婕若能得此人为婿,肯定算攀了高枝、打着灯笼都难寻的美满姻缘,从此将彻底改变她苦难多舛的命运,并且能得到一个多少女人艳羡不来的极好归宿!
“卢大哥,我是认真的。”蔡彦斌端着酒杯不放:“我这人算不得清高明志,也没什么男子汉气概,但还是念过几年大学的,懂得道德礼法和规矩方圆,一直以来做生意也好、交朋友也好,秉承的原则就是和气生财、与人为善,一辈子没干过缺德事,现在经营着自己的事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条件勉勉强强还过得去……”
侯天勇在一旁吐了吐舌头:“你这条件要还算‘勉强’,那夏金峰岂不是连屎壳郎郎都称不上……”
“我和大表哥不一样。”蔡彦斌当即白了他一眼:“他寻求的是快活,什么样的女人都来者不拒;而我呢,我需要的是一个善良温柔、能和我相濡以沫的妻子,所以别看玉婕的家境困难,有带病的爷爷……那都不算事!我就是看中了她那份坚韧清纯的品质,是正经人家的好姑娘!”
“我草!”侯天勇嘟囔道:“难道我相中的那么多姑娘,没一个是正经人家的吗?”
卢禹被他逗的一乐,刚待举杯说话,突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踹开!
紧跟着,六七个人闯进了包房,后面还挤进来一个服务员,很惊恐的阻拦:“先生,你们……你们不能闯进来!”话音刚落,就被一个黑衣黑裤的壮汉推的踉跄摔倒,恶声骂道:“滚出去,没你什么事!”
三人见状吃惊不已,纷纷起身,却被当先一人笑着拦阻,双手高举:“别慌!哥几个别慌,快坐好,接着喝酒……兄弟来得不巧,可能耽误了各位的酒兴,对不住啊对不住,呵呵!”
这人虎背熊腰、身高马大,还剔着秃头,可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不怒自威,颇有几分气度,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耐克运动装,脚蹬篮球鞋,让人无从琢磨他的身份。
卢禹尽管不认识他,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在房门被踹开的时候,侯天勇的第一反应本来很恼火,但是见到这个人大刺刺的闯进后,瞬间没了脾气,脸上反而浮起了忧虑和戒备。
很明显,来者能引起侯天勇的正而视之,恐怕不是寻常人物。
但是下一秒,当秃头身后再显露出一个人的时候,卢禹瞳孔收缩……瞬间明白了什么!
奥迪车上的“深沉女”!那个稳坐钓鱼台不停通话、侯天勇描述“能不惹尽量别惹”的神秘女子!
敢情兜了一圈,这伙人能找到蔡彦斌的“庸人轩”,并且表现的如此高调、气势汹汹,卢禹就知道他们是奔着谁来的了!侯天勇也好,蔡彦斌也好,轻易不会和这些人扯上过节。
接下来,卢禹又有了新发现……对方此行的人数,似乎不止于闯进房间的,门口又晃过五六个身影,其中一个略略驻足,侧头看来,把目光狠狠的剜在他脸上,露出恨不得生啖其肉、活饮其血的恶毒表情,就像见了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
卢禹在心底一阵苦笑。王薇!
想不到昨天引他上套、紫葡萄歌厅的王薇也出现在这了!
好嘛,虾兵蟹将、新仇旧恨一起涌至,热闹地一塌糊涂啊!卢禹的直觉瞬间生成:恐怕今天不树立起一个他人生中全新的里程碑,就甭想再安安生生的走出“庸人轩”半步了!
“咳咳……”侯天勇清了清嗓子,抢着先说话:“呦,是豪哥!您大驾亲临小店,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我们哥几个都不知道该怎么欢迎了,嘿嘿。”一转身,对着那“深沉女”恭恭敬敬鞠躬:“大嫂好!”
那女子并不答话,只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靓丽美艳的容貌静如止水,波澜不惊。
卢禹之前透着车窗看个大概,这会总算目睹了她的真容,暗暗纳闷:这女子不但长的华美雍容,有一种深沉大气的成熟风韵,而且模样也极为年轻,甚至比自己都小,怎么侯天勇要毕恭毕敬的称她一声“大嫂”呢?
那谁是“大哥”?是这位秃头的“豪哥”吗?
“侯老板,蔡老板,”豪哥举手作揖,笑得一团和气:“我不请自来,是不速之客,打扰了你们才是罪过。”目光扫过卢禹,突然变得苍鹰一样凌厉:“但是呢,又不得不来,因为要和这位小兄弟说两件事!”
“哈哈,豪哥一定是搞误会了!”侯天勇套近乎的递上中华烟:“这位老弟叫卢禹,是我的老同学,也是老乡,以前一直在外地,才回来没多久啊,你们不会认错人吧?”
豪哥笑容收敛,轻轻挡开他的烟卷,侧头看深沉女:“大嫂……”
那女子还是不言语,只轻轻点头,意思是确认无误。
卢禹看在眼里,一方面读懂她和豪哥不是“一家”,一边也在心底冷笑:“你尽管t装淑女、装深沉,待会就叫你大嫂变疯婆子……反正老子一天之内已经揍了两个女人了,也不差你一个!”
豪哥撇了撇嘴,分开两手,摁住侯天勇和蔡彦斌落座:“两位老板,这样吧……泽平县就这么大,咱们在社会上混,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之间多要些合作,少掺和矛盾,是不是?今个我要借你们这包房用用,顺便再借你这位老乡、老同学也用用……其余的事情,都与你们无关!怎么样,没啥意见吧?”
侯天勇笑容倏忽不见,抬手扳住了他,沉声道:“豪哥,奥迪车我派人取走,亲自送去4s店,保证24小时之内给你修复到原钣原漆,另外再孝敬您和大嫂10万块钱,给弟兄们买点烟酒……这个面子能给我吧?”
“哈哈……”豪哥仰天大笑:“干什么呀,你非得要这个面子,就为了保你这位老乡老同学啊?”
“是!”侯天勇斩钉截铁:“禹哥从前帮过我,所以他落难的时候,我也想帮他一把!豪哥你是过来人,兄弟间的情义,不就是看为难之际吗?”
“小猴子,你这不是讲哥们情义!”豪哥居高临下瞪视他:“是糊涂,知道吗?不信你问问你的禹哥,他开罪我们,仅仅是因为落难吗?分明就是他挑衅找事!昨天,他砸了小松的歌厅不说,还打了我的女人……更可恨的是,今天他倒霉催的,又遇见大嫂的车,不由分说就把机盖子砸了个大坑……”
“什么?”侯天勇诧异道:“他砸了大嫂的车我知道,可什么时候还打过你的……女人?”
豪哥朝门外一招手,待到王薇缓步走近,把她肩膀一楼:“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的女人……再看看她的脸,肿成什么样子了,就是拜你这位禹哥所赐!小猴子,咱们换换立场,这事搁你的话,要面子还是要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