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孟星河陷入一片黑暗,开始随着世界消逝而逐渐影淡之时,他身边的天道六号却始终保持着鲜明的影像,如看着一个不相干的影片在慢慢结束一样,盯着孟星河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然后祂的眼神从漠无表情,开始变得生动起来,一丝丝惊恐、愤怒、悔恨和狂乱交织在瞳孔内,两个眼睛中蕴含着两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狂乱火焰!
同时,祂的头颅由孟星河想象出来的水墨线条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银色金属闪光的流动液体,这些液体不会蒸发,不会冻结,哪怕是在绝对零度中也能保持活力,在恒星中心依旧可以维持液体结构。
这些银色的液体不断向下,将祂非人非兽的身躯用难以置信的速度构建了出来,为什么说是难以置信?
因为此刻的祂正处于一个没有时间和空间维度的特别领域,这个领域被万物称之为“无”。
它的背景色是永恒的黑暗,唯有银色液体让祂从背景中凸显了出来,同时没有任何征兆,祂的身躯就开始变得无止境地庞大!
不知从何时起,原本头上飘扬的头发已经变成了一连串的恒星,数亿个恒星向外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和热!
两个眸子渐渐化为了比银河系中心黑洞还要庞大100倍的超级黑洞,一双手掌如果合起,绝对可以将数十万个星系一起捏成纯粹的伽马射线。
更不用提祂那伟岸的身躯和庞大的下肢了,在永恒的黑色中,银光勾勒出来的线条,足足跨越了数以万亿计的光年,所组成的形态,可以让每个生物从自己最恐怖的梦魇中找到相对应的特征。
所以,当天道六号真正的身躯在一瞬间被银色液体勾勒出来之后,已经无法测算得知这些液体的流动速度究竟是多少了!
而当祂的身躯完全显露之后,整个空间荡起了一曲称颂祂的赞歌:
天道的主宰,你是时空的管理者;
无穷的生物,匍匐在您的脚下;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眼中的烟花;
你的所思所想,跨越了一切维度;
唯有无法用语言夸耀的造物主,才能理解你的灵魂!
“放***狗屁!”
令人意外的是,当赞歌结束时,面色极端难看的天道六号竟然从嘴里骂出了一句格格不入的脏话。
然后祂的身躯上忽然燃烧起橙红色的火焰,无数种语言组成的恶毒咒骂,如泼水般从祂那足以吞噬无数星系的嘴里吐出来,其中虽然没有明确所指,却充满着饱含各种意义的三字经。
如果孟星河在场,绝对无法想象如此高高在上、强悍如山的天道六号系统主宰,竟然也会这样大失风度地破口大骂!
这时,空间里不知何处,一个声音在天道六号的骂声中幽幽响起:“骂够了吗?”
“哼~”天道六号立刻闭上了嘴,似乎早就知道对方等在这里一样:“三十六号,你来得倒是挺快。”
原来这个声音赫然就是在孟星河的轮回世界中和六号纠缠在一起的三十六号,此刻祂虽然没有像六号一样露出原形,依然隐身在黑暗中,但却用嘲讽的口气回敬道:“不能不快,这么精彩的一场好戏,谁都不想错过。”
奇怪的是,刚才还在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的天道六号,在被三十六号嘲讽了这么一句之后,竟然没有立刻反击,而是闭上嘴当起了哑巴。
“你倒是说话啊。”三十六号的声音变得有点高亢起来,而六号除了脸色变得难看点之外,依然保持沉默,但后者却很明显不想就此放过祂,祂的声音继续从黑暗中传来:“你不听我的劝告,浪费了一个宝贵的同步实验星域,浪费了数万个星系,数兆亿的生命能量,就为了得到一次可以穿越造物主屏障,让自己一丝力量进入自己主宰的轮回世界去击杀一个目标的一次机会,但结果却是这样?!就这样结束了?!”
天道六号扭动了下脖子,侧过脸去,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三十六号争辩,可三十六号声音依然在空间回荡,而且情绪变得更加激动高亢。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听我的劝告?你这样做,怎么对得起那么宝贵的试验场地?!和那些我用尽心血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类地球生命圈和进化模拟星系?!你怎么对得起我等待你终结这一切所付出的代价?!”
天道六号被质问地也有点恼羞成怒,毕竟数亿年来,每个系统主宰都是在自己的系统中主宰一切,很少和其他生物接触,此前祂在与海费德罗克、孟星河等交谈时,都很难掩饰住真正情绪,此时听到三十六号不断地质问,更是忍耐不住地勾起了祂的怒火。
“什么劝告?!不过就是那些你从前任还不知道前前任那里听来的老掉牙的传说?!”天道六号眼中两个庞大的河系黑洞急速旋转:“什么不要干涉轮回演变,一切干涉都会适得其反等等等等,都是老生常谈,你我都知道,自从造物主创建了天道系统以来,为了压制掉变异的进化,所有的系统主宰,包括把这狗屁传说流传给你的那位,他们自己究竟插手干预了多少次?!嗯?!你敢保证他们从来没有干预过自己系统中的任何不安定因素吗?没有抹杀过人可能引起造物主重视,以至于威胁到自己存在的萌芽吗?!换句话说,你,三十六号,敢用造物真言发誓,从来没有干预过自己系统里的轮回演变吗?”
沉默了三秒后,三十六号的声音从黑暗中再度传来,却变得有些气急败坏:“没错,是有,可是..。”
天道六号一挥手,立刻打断了三十六号的声音:“可是什么可是,是想说虽然有,却从来没像我牺牲掉那么多资源,只为了换来出手一次的机会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显然三十六号是默认了。
天道六号的脸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所谓的同步实验领域,不过是我们为了验证创世预见术的正确性而建立的模拟数据生命圈而已,本来就不计入轮回世界演变数据中的,就好像田里面种在边边角角的野草,再丰茂也不算是正规数据,是我们所有系统主宰都在使用的擦边球!”
“它最大的作用,不就是用来被献祭掉,换取一次突破造物主屏障的机会吗?!”天道六号的瞳孔黑洞里,因为愤怒而喷吐出足以制造一个河系的庞大物质,但在这个空间里,看上去就像祂眼中射出的两道微光而已.。。
“可,可是..”三十六号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幽幽和嘲讽,变得因为激动而有点结巴了,可见这些高高在上的系统主宰,因为太孤高脱俗,反而不像下属生物那样能够逆来顺受,七情六欲很容易就上了脸面:“那里面也有我的心血,结果都因为你的莽撞而损失掉了!”
“心血?!什么心血?”天道六号反倒露出了嘲讽的微笑反问道:“你和我,用了什么心血?我们是凭借实力成为主宰的吗?不不不,你和我一样,都只是造物主随手一指,从茫茫多、简直无法用数字来形容的生物中,随机挑选出来的一个卑微生物而已,一步登天、中了超级大奖等等形容词,用在我们身上最为贴切,简直就是我们一生的写照,而且不仅是你我,自从有了系统以来,又有哪个主宰是通过自己努力,成为这四十九个只比造物主低一级的生物的?”
回答祂的,是三十六号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孟星河在此,必定会恍然大悟,原来所有系统主宰都是造物主随机指定的一个生物而已,怪不得虽然实力冠绝一切,但心境历练,反而不如远远比不上牠们的那些生物。
也怪不得这两个主宰言谈话语间根本无法克制内心的波动,什么情绪都能直接表现在脸上,看来数亿年的至尊位置,只是让牠们沉迷在各种享受之中,过于简单得来的力量,让牠们完全失去了修炼心境的必要和渴望。
“而那数万个星系,数兆亿的生命,说起来也不过是你我偷偷在轮回世界边缘随手播撒的生命种子罢了,要不是我俩的系统世界在某个维度被孟星河那厮莫名其妙纠缠在了一起,或许还根本不用波及到你的那些‘珍贵的心血’。”
说道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天道六号话语里的嘲讽意味已经完全赤裸裸地表达出来了。
“那为什么最后你失败了?”三十六号此刻也冷静了下来,找到天道六号关键性的地方狠狠戳了一刀。
“那是偶然。”说到这里,天道六号脸上似乎有点狼狈,鼻孔中呼出的两道白气吹散了空间中自然形成的一片直径长达三四光年的广域陨石群。
“偶然?!哈哈~~”三十六号反戈一击,恶狠狠地笑道:“你费尽周折,明知那些人都不是孟星河的对手,还特意发布团队任务,就是要让地球剧情加速进展,好让结局早点出现,然后根据命运线的预演,获得了接下来二十四小时的一切细节,在浪费了那么多,算了,我不用重点提醒你了,在浪费了那么多资源之后,你终于确定了一个孟星河必然会去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耗尽一切资源发射了亲自干预的抹杀数据线,结果得到了什么?哈哈哈,要被你抹杀的对象,最后变成了你去亲自护送回来的烫手山芋,还要时刻小心对方发现真正的秘密,要不是孟星河资历浅,实力低,换任何一个冗余生物来,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吗,我在这里看着,都替你丢脸!啊哈哈哈哈!”
三十六号张狂的笑声持续了数十秒,祂似乎在黑暗中笑得有点歇斯底里般地疯狂,可天道六号却始终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你说啊,你不是很能说吗?”天道三十六号收起笑声,冷声质问道。
天道六号扬了扬比整个银河系大悬臂还要长的眉毛,双拳紧握地说道:“我能说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只不过被一个偶然的因素干扰失败了而已。”
在祂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三维视角,里面冷若虹正端着狙击枪,身影还凝固在时间的冻结琥珀中。
天道六号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因为正是她的那一枪,无巧不巧地击中了天道六号通过无数计算和预见,浪费了无数资源才击穿了造物主屏障,通过极小的缝隙射出的一个比原子核还小的抹杀信息流。
本来以冷若虹的实力,连天道六号一根毫毛都比不上,但抹杀信息流在被造物主屏障削弱了无数倍,还穿透了地球意识本身的屏障之后,它的威力下降到了最低限度,当然如果命中,还是绝对可以在地球世界上彻底抹杀掉孟星河的存在,并把他的数据转移到冗余世界中去的。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才地级巅峰水准的孟星河,能力再出众,天赋再恐怖,也不可能是冗余世界中任何一个生物的对手,哪怕是十八层深渊入口处的那些噩梦荆棘曼陀罗,都足够把他吞噬成碎渣。
这就是天道六号通过模拟生物圈数次验证预见术,又献祭了自己和三十六号连接处所有的实验生命和星球,换来的庞大力量来实施的亲自干预计划!
通过这样进行的抹杀,系统不会认定是祂出手干预造成了轮回世界演变数据的消失,而会认定是冗余世界,也就是深渊世界的投影造成的意外影响,如此这般,就没有违反规则,既然没有违反系统规则,那么就不会惊动造物主,接下来天道六号和三十六号便能继续过回正常的日子,在接下来的数亿年里慢慢想个把两者链接区域分开的办法。
可是,如此完美的解决方案,竟然被一个轮回队员的普通高斯狙击枪给毁了!尤其是这个人还是天道六号通过自己的团队任务招募而来的,因此一想到这件事,祂就觉得有种浓浓的宿命之感。
“难道真的无法出手干预轮回世界,一旦这么做,就会适得其反吗?”天道六号想来想去,还是一顿脚,怒喝一声:“放***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