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莫藏鞘便聚集幽冥宫中所有的弟子,会同叶怀策一行人朝夸洛族所在的村落方向出发。夸洛族是仅次于蒙周所在的村落的第二大南疆部族,不比蒙周的村落位于中州与南疆的交界处,夸洛族位于南疆东南的深山中,族中人大都与南疆人通婚,并不喜欢接触外来人。
莫藏鞘率领众人沿着峡山之间的羊肠小道一路朝东南方向马不停歇地赶路,一路上也不断遇到一同前往夸洛族方向的其他族人,他们所穿的衣饰大致相同,然而衣裳的颜色却有所不同,用来区别不同的村族,而他们看见幽冥宫的人前来,都纷纷让开道路,就连投靠圣月阁的夸叶、夸故与夸皆三族的族人也不例外。
然而莫藏鞘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朝前奔行,他们都是身怀武功之人,奔走起来自然远快与寻常人,因此很快便将他们抛在身后。
众人大概在两个时辰后,来到一座悬空的竹吊桥前,吊桥对面就是夸洛族的村落,村落后面有一面高耸入天的山壁,山壁上被开凿出一个巨大的祭坛宫殿来,据说先古时期南疆有妖物为祸百姓,于是南疆的先人们便从千里之外的深山中背运过来的黄玉石铸就而成这座祭宫,用来镇压妖物,从此妖物便再没有出来作乱,夸洛族的先人自古镇守在这座祭台前面,后来就在祭宫前面聚集居住,繁衍子孙,以守卫祭宫为自己后人世代职责,也因此深感比其他各族更为优越。
蒙周带着族人比莫藏鞘先到,已经在祭殿前面等待着,一言不发地吸着烟斗,他的女儿蒙慈月正朝着来路上翘首期盼,她今日妆扮得甚是精致,穿上崭新的衣裳,戴上自己最喜欢的首饰,跟蒙周眉间的忧虑不同,她的脸上挂着满心期待与欢喜,远远望见幽冥宫的众人穿过吊桥走过来,顿时欣喜回头道:“阿爹,莫叔叔他们来了。”
蒙周朝莫藏鞘的方向望了一眼,把烟斗从嘴边移开在身边的石头上轻轻磕了几下,烟灰簌簌落出来,他便把烟斗插在腰间,看来不准备再吸了。
莫藏鞘一眼便看见蒙周,便对跟随在侧的竹风微微颔首,竹风便对众人道:“请大家暂且休息一下,等南疆各族都聚齐后,祭典才会开始。”幽冥宫的弟子自然熟悉祭典的过程,他这话主要是说给鬼道众人听的。
叶怀策便对身后鬼道弟子点头示意,两派弟子便都待在原处,严加防备,这次的祭典非同寻常,因此没有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蒙慈月已经欢脱地跑过来,面对着莫幽篁柔柔唤道:“幽篁哥哥,你今天也来啦?”
莫幽篁见自己的爹正在跟蒙周交谈,自然也不敢随便打发蒙慈月,便对她点点头,脸上挂着惯有的浅笑:“慈月妹妹,你今天穿得真好看。”
蒙慈月一听,顿时羞怯地低下头,脸颊上泛起娇羞的嫣红,明眸一转看见莫幽篁身后的顾思悔:“思悔弟弟,你的腿伤痊愈啦?”
顾思悔朝蒙慈月笑道:“我已经可以自己走路,还可以练功,只是走路的时候有些跛。”
蒙慈月曾见过顾思悔两面,都是去给他送药,对这个心性质朴性格坚韧的少年很是喜欢,更何况他又是莫幽篁的亲表弟,便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村里还有好多漂亮的姑娘,等这次祭典仪式之后我便让隔壁的大娘为你说一门好亲事,好不好?”
顾思悔顿时脸上一热,下意识转头去看身边的苏清弦,苏清弦却只朝蒙慈月轻轻瞥了一眼,看不出喜怒,便又收回眼神。
蒙慈月早就注意到站在顾思悔身边的这个生面孔的外族人,蒙周的村落也有不少外族人,大多是从中州逃难来的,后来都在村落中成家落户,因此蒙慈月对外族人并不感到陌生。然而苏清弦却与她之前所见过的那些外族人都不同,他一身洁白的衣裳好像最清澈的溪水上泛动的粼粼白光,皮肤雪白无暇,连南疆的女孩子们也会自愧不如,他的眉眼就好像最神秘最幽深的潭水,让人琢磨不透。
蒙慈月悄悄问莫幽篁:“这个人是谁?”
莫幽篁朝苏清弦轻轻瞪了一眼,轻哼一声:“他叫苏清弦,只要这个人在思悔身边,思悔估计这辈子就别想娶老婆生儿子。”
蒙慈月又不禁朝苏清弦打量,他看起来并不像是蛮横的坏人,为什么不让顾思悔娶妻成家,难道他跟思悔弟弟有仇吗?可是看他的神情却对顾思悔格外温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正在这时,刚才在路上遇到的南疆其余各族也陆续来到,然而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圣月阁的人,圣月阁的阁主宁碎玉也像幽冥宫的弟子一样画着艳丽的妆容,身上佩戴着贵重的银饰,腰间挂着银鞘的箜篌刀。
宁碎玉一路朝祭殿前面的玉阶走过去,她飞快地朝幽冥宫众人扫视一眼,又在蒙周的身边停下,脸上笑盈盈道:“蒙大首领,谢谢你今天肯带着族人来参加祭典仪式。”
蒙周却没有热切的回应,只是神情严肃道:“南疆祭神的仪式向来是我们南疆各族人共同的事情,我带着族人前来是应该的,但是如果有人胆敢擅用我们的祭神仪式亵渎先祖与神灵,我绝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他说这话的意图明显对宁碎玉的所作所为有质疑。
然而宁碎玉道:“大首领年轻的时候就与我的阿爹交好,虽然阿爹已经过世,可是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就此疏远,我们圣月阁一直谨遵阿爹生前的训诲,从来没有做过对南疆百姓不利的事情,大首领一定是对我们有所误会。”她一直放低姿态想要极力获得蒙周的认可,因为蒙周所在的村落是南疆各族中势力最为强大的一脉,如果能够获得他的支持,那么再对付起幽冥宫来自然是轻松很多。
可是蒙周却丝毫不领宁碎玉的人情:“老宫主在世的时候,曾经嘱咐过我要警惕那些利用蒙骗南疆百姓的人,这种人虽然嘴上说要为南疆各族造福,其实只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人比起那些杀人放火的强盗相比,还要可恶。”他这话便明摆着对宁碎玉根本不信任。
宁碎玉也不愿再碰钉子,便转身径直走上祭台,蒙周没有跟她一起走,而是跟在她的身后走上祭台,祭台上其余五族的族长都已经在祭台上面等候,见到宁碎玉走上来,其中四个都纷纷上前行礼,只有站在最外侧的一个身穿赤白两色衣裳的年轻人没有动。
蒙周走到年轻人的身边问道:“你就是夸陇族最新选出来的族长?”
年轻人对蒙周恭敬道:“大首领,我就是夸陇族的信任族长夸陇嘉,去世的老族长是我的阿爹。”
蒙周看着这个倔强不肯低头的年轻后生,也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得罪圣月阁的下场,夸陇族是南疆六族中最为弱小的一脉,若是圣月阁联合其余四族侵犯夸陇族,恐怕自己也未必有能力阻拦。
正在这时,其余四族的族长分别站在蒙周的左右两侧,夸陇嘉便被排挤在最外侧,宁碎玉走到祭台的正中央,望着祭台下衣饰不一的南疆各族百姓,朝着他们伸出手掌。
原本祭台下面喧闹的数千族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仰头望向宁碎玉,宁碎玉不由心头一阵激动,看着所有的人都在静静等待她发话,顿时生出一种万人之上的尊荣。
只听宁碎玉高声道:“各族百姓们,我知道你们今天前来是因为你们都在为日渐干涸的沧水感到担忧,我今天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前恳求神灵的恩赐,伟大的神灵一定会降福于我们。”底下数千南疆百姓便纷纷举臂高呼起来,脸上洋溢着对福祉的期盼。
莫幽篁却皱眉道:“宁碎玉为何如此肯定神灵就一定会显灵,难不成她一早就跟神灵商量好了?”
蒙慈月道:“就算神灵真的要降下福祉,那也不该降给这个坏女人。”她虽然并不了解宁碎玉的为人,然而自己的阿爹跟莫叔叔都不喜欢这个女人,那么她便自然是坏女人。
正在这时,就在祭台下南疆百姓的山呼声中,两个圣月阁弟子分别抗着两个哇哇大哭的小娃娃走上祭台,祭台上已经被人抬出一口大鼎,两个小娃娃就被放在大鼎的左右两侧,一男一女,都穿着南疆当地的服饰衣裳,脸上的泪水把脸颊都快糊住了。
顾思悔不解问道:“既然是祭神,为什么不要巫师,却弄两个小娃娃上去,难道小娃娃懂得跟神灵说话?”
蒙慈月掂着脚朝祭台上望去,却神色一变:“不好,我认得那两个小娃娃,他们就是隔壁大娘的两个孙儿孙女,怎么会被捉到祭台上去?”
几个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有古怪,便拨开人群朝前面挤去,同时朝着祭台上大喊大叫,可是身边有数千人像着了魔似的大喊大呼,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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