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连绵起伏的山林尚在朦胧中,矮矮的草上雾气弥漫,晨曦的光芒透过碧绿的树梢照在草尖上,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如白玉。
莽莽群山之间,有一道宽阔的瀑布,瀑布上水雾弥漫,整个水面宽有数十丈,水势湍急浩大,即便是再坚固的船,也无法在上面航行,就在瀑布之上有一道悬崖连接着瀑布两边,仿佛是跨越在瀑布之上的虹桥,若是走近些才能看清楚,那并非是石头,而是一株古老巨大的榕树,像一座拱桥一般,从这边一直伸展到瀑布的另外一端,榕树粗有十余丈,树上枝繁叶茂,粗壮的树枝间搭建着一间别致的小竹屋。
有一个少年正坐在竹屋外面的树枝上,树枝粗壮,因此他也不担心会跌下去。他**着两条雪白的小腿,右腿在水面上悠闲地晃荡,然而他的左腿却直直垂落着无法动弹,这个人就是顾思悔,他很早就被窗户外面的鸟鸣声叫醒,闲着没有事做,便自己慢慢爬到外面坐着发呆。他自从被莫幽篁带回来,来到幽冥宫已经好几天,然而莫幽篁他们却只是把顾思悔朝这个地方一丢,幽冥宫是莫藏鞘的地盘,然而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就在顾思悔望着浩浩荡荡的瀑布怔怔出神的时候,莫幽篁已经挎着一个竹篮出现在瀑布外的竹林中,他满脸喜色,也不知是什么好事,这几天来都是门中弟子负责来给顾思悔送饭,今天却换成他自己,莫幽篁没有从步梯上走上去,而是踩在树下面的一块临水的大石头上轻轻一跃,便蹦上了顾思悔所在的地方。
顾思悔见到莫幽篁,也露出笑脸,见对方也是一副开怀的表情,好像把前几天的不愉快都给忘记了,便不禁好奇问道:“表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样开心?”
莫幽篁忙打开竹篮,里面放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粥:“你快些吃,吃完了爹要见你。”
顾思悔闻言,拿着馒头的手不由一顿,心中不由忐忑起来,对于莫藏鞘,顾思悔也知道他一直忌讳自己曾经是上清门弟子的身份,对自己总是有所芥蒂,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既来之则安之,没必要去思量那么多事,顾思悔便快快地吃了早饭,由莫幽篁背着下了竹屋,朝竹林中走去。
莫幽篁一路背着顾思悔,在竹林中七拐八转,路上遇到的弟子大都背上背着药篓子,准备出去采药,他们都穿着紫布玄色衣襟的衣裳,头上戴着银饰,有的耳垂上还挂着银饰耳环,顾思悔瞧着颇为新奇。
莫幽篁有心逗顾思悔:“咱们宫里还有上好的银饰,等过阵子我也给你的耳朵上扎个耳洞,给你打一副耳环如何?”
顾思悔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耳垂,小声道:“耳环是女孩子才戴的东西,我不答应。”莫幽篁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幽冥宫所占的地域极大,每转过一个地方必能看到有几座楼阁,然而莫幽篁却一直朝着竹林最深处走去。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莫幽篁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顾思悔抬头朝前面张望,不由怔了一下,本来幽冥宫就建在茫茫竹林之中,放眼望去皆是碧色,然而就在不远处的前方,竹林之上却荡漾着一片深深浅浅的红色,仿佛璀璨辉煌的云霞落在这万顷竹林之上,但渐渐走近顾思悔才发觉,那竟然是两株共生的极大的古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如同云霞交织在一起,又有许多颜色艳丽的鸟儿围绕着树木上下飞舞,树木的周围竟然纤尘不染,置身其中仿佛人间仙境,顾思悔不由看得怔住了。
直到树下传来一个微沉的声音:“你们来了?”
顾思悔循声望去,才发现那人却是莫藏鞘,他今天穿着一件极为雍容的五彩衣袍,五种颜色像五条龙一般在衣上交缠,头上戴着兽骨银饰,还插着高高的华美羽毛。
莫幽篁把顾思悔放在地上,朝着莫藏鞘躬身行礼,恭敬地唤了声:“宫主。”
顾思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叫什么,若是跟着莫幽篁叫宫主,自己却并非幽冥宫的弟子,可是若是唤他一声大伯父,却又怕他不乐意,因此只好低着头不吭声。
莫藏鞘的目光落在顾思悔的左腿上,眼眸中浮出对自己孩子般怜爱的神情,他没有让顾思悔自己走过去,反倒是亲自朝顾思悔走过去,望着顾思悔低下的眉眼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今天让你来这里,是要让你入我幽冥宫,将来就以幽冥宫弟子的身份在这南疆生活。”
顾思悔心中微微一惊,不由抬起头:“你要让我入幽冥宫?”
莫藏鞘轻轻颔首:“没错,难道你不愿意?”
顾思悔犹豫了一下,却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听你的。”
莫藏鞘便点了点头,转身指向身后两株巨大的古木,神色郑重道:“此树名唤相思树,乃是我南疆的神木,但凡入我幽冥宫的弟子,都必须在此相思树枝下立下盟誓。”说着莫藏鞘便走上前去,站在相思木的正底下,转身面向顾思悔,神情已经转为凝肃。
顾思悔望着莫藏鞘,他高大的身影在灿若云霞相思木下,显得是那样神圣庄严,不由心中生出一种敬意。
只听莫藏鞘问道:“顾思悔,你今后加入我幽冥宫,便要守我幽冥宫之规矩,我幽冥宫自古至今,已有数百年,向来不参与江湖纷争,以守卫南疆之土为己责,你今后便要与门中众弟子齐心协力,共同守卫我南疆之土,你可愿意?”
顾思悔的神情仿佛还有些茫然无措,莫藏鞘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让这个从小不在南疆长大的孩子突然之间要为南疆立下守护的盟誓,的确有些为难他,然而却听顾思悔答道:“是,我愿意。”
莫藏鞘便走上前去,眼眸又变得温和,轻轻拍了拍顾思悔的肩膀:“好孩子,我已经命门中弟子去帮你寻找药材,伯父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顾思悔不由心头一暖,没想到莫藏鞘竟然会对他如此关心,带着几分怯意唤了声:“伯父。”莫藏鞘非但没有嫌恶的表情,反而听到这声伯父很是欣慰。
正在这时,相思木的另外一端,却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那声音很温柔却又莫名熟悉。
顾思悔循声望去,却见是几天前在竹山下的村落中遇到的宁碎玉,只听她笑吟吟地望着顾思悔说道:“小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顾思悔便朝宁碎玉点点头,莫藏鞘转过身朝宁碎玉望了一眼,原本正朝着顾思悔走过来的宁碎玉顿时止住脚步,似乎对莫藏鞘有所忌惮。
莫藏鞘便开口道:“我幽冥宫与你圣月阁,以此相思木为界,互不干涉,这原是我们定下的规矩,你今天为何来这儿?”
宁碎玉迷眸一笑:“这个我自然知道,我此次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宫主正命人四处寻找五色灵蛇的骨髓,已经为此伤了好几个弟子的性命。”说着她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正好我就养了一条五色灵蛇,平时拿它当宠物,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就取了它的骨髓来送给宫主,以解宫主燃眉之急。”
宁碎玉说着便将小罐抛给莫藏鞘,看似只是轻轻一抬手,然而却蕴含着十成的内力,只要莫藏鞘稍有不慎,硬生生接下来小罐顿时就会粉身碎骨,那么五色灵蛇到骨髓自然也就没有用了,然而莫藏鞘只是眉头一皱,衣袖一挥,已经稳稳的将小罐捏在手中,竟然化解了宁碎玉的杀气。
宁碎玉顿时钦佩道:“宫主的身手不减当年。”
莫藏鞘摊开手,小罐毫无损伤的躺在掌心之中,他将小罐放在鼻尖一嗅,果然是五色灵蛇身上独有的味道,便对宁碎玉说道:“虽然我两派势不两立,然而今日蒙你的恩情,他日必将回报。”
宁碎玉却盈盈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说着便向莫幽篁若有所思的一笑,莫幽篁顿时气得狠狠瞪她一眼,扭开头去,宁碎玉又朝顾思悔说道:“小公子,那我先告辞了。”
顾思悔看了莫藏鞘一眼,也说道:“谢谢你。”
宁碎玉身形一转,很快便消失在密密的竹林当中,顾思悔这才走上前去,有些不解地问道:“伯父,幽冥宫跟圣乐阁之间有仇吗?”
莫藏鞘沉声道:“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原本圣乐阁中的人都是我幽冥宫的弟子,后来宁碎玉带着部分弟子叛出幽冥宫,创立了圣乐阁,因此我两派之间水火不容。”
顾思悔点头道:“原来如此。”虽然从莫藏鞘的口中得知这个宁碎玉也算是幽冥宫的叛徒,然而宁碎玉待他如此温柔,又好心帮忙,让他实在是讨厌不起来。
然而莫藏鞘的神情却变得凝重起来,宁碎玉这个人从来不做没用的事,五色灵蛇是世间奇物,她竟然肯取它的骨髓来赠人,其后的目的究竟何在?
一阵风吹来,相思木上灿若云霞的枝叶轻轻颤动起来,光华四溢映照在静静不动三个人身上,好像披着一层淡淡的云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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