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岛十一(1 / 1)

玩偶岛十一

2017年12月5日

又过了两分钟,柏寒才意识到他俩不再动弹了,小心翼翼走到两位布偶身旁。

“是血。”

梁瑀生摸摸米娅裙角,指尖果然沾满鲜血。

用不着别人吩咐,外科医生便及时凑了过去,没费什么力气就从米娅布偶胸膛掏出一颗新鲜心脏,双手捧着送到旁边女尸处——后者胸脯有个血淋淋的大洞。

心脏刚放进去,伤口便奇迹般愈合了,下一秒尸首便腾起橙红火苗。

明亮火苗舔到屋顶的同时,不停被撞击抓挠的大门、窗户和别墅墙壁突兀地安静下来,仿佛团团围在外头的玩偶们忽然罢工了。

怎么回事?

柏寒快步走到窗口,发觉原本伸着爪子抓挠的两只雄狮直挺挺倒在地面,看起来和真正的毛绒公仔没什么分别;另一只机器人瓦力也像没有拧紧发条似的履带朝天一动不动。

漫山遍野的玩耨们僵直身体保持着最后一个动作,仿佛孙大圣骤然施展定身咒。

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水花四溅,几棵树木像火柴棍似的被抛上天空。

是别墅对面的水潭,米娅叙述中惨剧发生的源泉;柏寒发现白天深不见底的水潭正咕嘟咕嘟冒着泡儿,有什么东西慢腾腾升起来。

“看车票!”

耳边沈百福大喊着,柏寒连忙拎起车票:背面任务要求第二条原本只有个“2”,此时内容出现:消灭盘踞在岛上的羽蛇神残魂。

残魂?

难道还不是羽蛇神本体?

管它呢,搞定它就完事了。

柏寒这么想着,盯紧水面冒出的古怪东西:就像米娅描述的,那是个半人半蛇的漆黑怪物,背上长着翅膀,浑身生满羽毛,脸庞和蛇脸没有区别,身躯覆盖鳞片。

它若隐若现的,像午夜出没的梦魇。

咦?

一丝黑雾从窗户底下的雄狮身上升起,径直投向远方羽蛇神残魂,眼瞧着它似乎加深一些;越来越多的黑雾纷纷脱离玩偶身体朝着残魂汇拢,后者逐渐凝固宛如实质,周身被黑雾笼罩着浮在空中。

“上吧?”

梁瑀生一马当先踢开大门走出去,堵在外头的几只玩偶也被甩到边上,“十一郎!”

披甲仗剑的武士朝着羽蛇神疾奔过去,银光在视野中留下一道长长痕迹;紧接着是威风凛凛的大黑狗,扛着长大门闩的杨九郎,灵巧敏捷的守夜人,双拳垂打胸膛的黑猩猩凯撒,低着犄角的岩羊,骑着小老虎的兔爷更是笔直升上天空。

三等座徐海鹰的猫头鹰和墨镜的守护神则守在众人身旁,当然有沈百福的佛珠压阵,安全系数其实很高的。

虽然昨夜已经见识过,贝拉斯克斯先生依然哆哆嗦嗦地躲在众人身后。

尽管被车票定义为“残魂”,这头能漫天飞翔的羽蛇神并不好对付。

被众多守护神围攻着连连吃亏之后,它狡猾地飞到高空,转而对远处众人发动猛攻:周身突然炸裂开来,无数羽毛像钢镖一样漫天激射,好在没能突破佛珠的铜墙铁壁。

挥舞着大旗的小兔爷相当骁勇,不时试图把它逼回地面;赵邯郸也张弓搭箭,一枚枚墨羽箭笔直划破夜空。

凌晨三点的时候,孤军奋战的羽蛇神逐渐不支,像条准备躲回洞中的毒蛇般朝着水潭爬去——被它藏起来就糟糕了。

大黑狗咬住残魂翅膀不放、黑猩猩也紧紧拖住敌人尾巴,大角岩羊企图用犄角把它钉在地上……银光闪闪的守护神们各出奇招,总算把残魂挡在距离水潭只有七尺的地方。

就像骤然遭遇龙卷风,羽蛇神残魂身周黑雾逐渐消散,羽毛鳞片片片脱剥落,露出中间一具漆黑骸骨,心窝的地方挂着块酷似羽蛇的石头——是克劳利吗?

他是如何被残魂附体的?

还是甘愿和羽蛇神做了交易?

时隔两百余年,谁也说不清了。

落到地面的瞬间,这具骸骨猛烈焚烧起来,视野中所有玩偶同时冒起熊熊火苗,慢慢化成灰烬;玩偶岛满目烈焰,连夜空都映得火红。

“成了!”

盯紧车票的柏寒兴奋地跳了起来:车票背面的任务消失了;男朋友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她,可一颗心陡然沉甸甸,再过几个小时男朋友就要走了。

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去。

赵邯郸把弓箭一扔,和沈百福互相重重拍打肩膀,周丹宁激动地挥舞拳头。

小雀斑三人也欢呼雀跃,拍着胸口喊“鬼门关太可怕了。”

三等座五人满脸劫后余生,两名仅剩的新人东张西望,不敢相信居然保住了命。

贝拉斯克斯先生仰望天空,喃喃自语着什么,三位船工满脸恐惧;距离众人数米外的别墅客厅,两位布偶也幸福地紧紧拥抱着,一个满脸感激,“米娅!这些陌生人替我们报仇了!”

另一个伏在他肩膀:“朱利安,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漫天火光慢慢褪去,躺在别墅露台上的柏寒望着头顶不停眨着眼睛的繁星,“梁瑀生,你回去之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身畔梁瑀生叼着烟卷,双手垫在脑后,轻松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登岳父家门。

放心,不能空着手去,怎么也得拎点苹果梨什么的……”

柏寒怒目而视:“你第一次到我家才带苹果梨?”

“还没说完呢,怎么也得来两条中华拎几盒人参,茅台燕窝,鱿鱼海参点心茶叶……”话没说完他就被捏住鼻子,连忙改口:“红包,包个大红包,啊?”

柏寒缩回两根手指,悻悻地说:“哼,我家门槛可是很高的:别的不说,金银珠宝翡翠玛瑙还是不缺的。”

“唉,压力大啊。”

梁瑀生呵呵大笑,随即唉声叹气拍着额头:“早知道我也多踅摸点宝贝,现在可好,家里不是刀就是剑,被女朋友比没了。”

“以后我发你零用钱好了。”

柏寒开心地坐起身抱住膝盖,顺手戳戳他胸口:“记着,雷雪楚妍肯定已经和我家打招呼了,你再去一趟,让我爸我妈别着急;跟他们说,再过23天我也能回家去了。

嗯,今天是12月5号,下月的这个时候……”

咦,看看手表居然快过圣诞节了。

于是她又理直气壮叮嘱:“回去的时候要准备好圣诞礼物,还有元旦礼物,然后是春节礼物,元宵节礼物和情人节礼物……”

“好好,什么都有。”

梁瑀生一副予取予求的模样,伸手拍着身畔,“来。”

柏寒想一想,躺回垫在地面的外衣上,侧头望着男朋友;他也正温柔的望着自己,全然不像平时浴血搏杀的时候。

“小柏?”

她脸颊渐渐红了。

“干嘛呀?”

“以前还没注意。”

他摸摸鼻子,认真地说:“我女朋友还挺漂亮。”

其实他也挺帅的,不像江南男子的俊雅风流,有种北方男儿的慷慨豪迈。

他的肩膀宽阔厚实,怀抱温暖安逸,呼吸带着烟草味道,嘴唇灼热干燥……

柏寒是被阳光晒醒的,肩膀披着他的外衣,看看手表才八点,伸着懒腰打个哈欠。

倚着露台栏杆朝下看,视野中没有了随处可见的玩偶,玩偶岛也没那么诡异古怪了,倒令人挺不习惯;举目望去,周遭树木葱茏野花遍地,依稀能见到两百年前的风采。

别墅门口很是热闹,梁瑀生正和赵邯郸、沈百福围着火堆说些什么,胖子和鹰钩鼻也在。

还要待三个多小时才行呢。

下楼来的柏寒把车票一扔,眼巴巴望着坐在火上的方便锅,牛肉汤表面逐渐冒起泡儿。

咖啡、三明治、面包午餐肉……早餐相当丰盛,算是给梁赵两人践行。

“梁哥赵哥,按说你俩应该回咱们下车的地方啊?

可还没在岛上待满七天,这来得及么?”

胖子皱着眉毛研究。

梁瑀生轻松地摊摊手:“我们也琢磨好几天了,以前楚妍他们都是回到下车的地方,没遇到过我俩这种情况。”

“蓬莱又不是傻b。”

眼瞧着回归在即,赵邯郸拎着行李箱中的酒瓶子喝的痛快,“敢把咱们放在墨西哥城,肯定什么都想到了,等到了中午十一点半再说。”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贝拉斯克斯先生还算镇定,三位船工眼巴巴看着众人,恨不得长出翅膀逃得远远的。

梁瑀生看看手表,朝众人示意,这才挥挥手:“四位辛苦了,贝拉斯克斯先生,没有您的帮忙,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实在太感谢了。”

如释重负的贝拉斯克斯先生擦擦汗水,“客气了,我由衷感谢各位,冒着生命危险和邪灵搏斗,恢复了这座岛原来的样子。

你们永远是贝拉斯克斯家族的贵客,我家的大门永远为各位敞开……”

玩偶岛七天之内死去七个人,岛主也巴不得早点脱身吧?

这位中年人足足说了几分钟客气话,又看看天色遗憾地告别:“足足四天没回家了,三个孩子还小,我得赶回去看看。”

人家着实帮了大忙,众人客客气气告别,又塞了大笔劳务费;小雀斑说了一车感激的话,把他送到码头。

玄铁护心镜、从三等座手中收回的两页《金刚经》和他自己那份、御守、羽毛、蛛丝皮袋和萤火虫香囊、墨羽箭……柏寒双手都捧不住,只好放进背包。

旁边赵邯郸也把“藤黄”“乌羽”两把短剑留给沈百福,落日弓就算了:大家平时练习还行,想伤敌远远不足,只把剩余墨羽箭尽数留了下来。

“好了,小柏,柏寒,别哭。”

梁瑀生搂着满脸泪水的柏寒,自己也眼圈发红,“你看,今天是12月5日,再过23天,2018年12月25号我在外面等你,好吗?”

又不是蹲监狱,还“外面”等我。

柏寒哽咽着点点头,听他细细叮嘱:“等我走了,你就去墨西哥逛逛,什么羽蛇金字塔啊彩色小镇啊,记着石头就别往回捡了;还有来的时候那个广场也不错,王宫和教堂都挺有名,再去博物馆和什么粉湖看看,多照点相带回来:我都没去过呢。

你不是最喜欢逛衣裳吗?

多买几件,让福哥他们帮忙背着;还有墨西哥啤酒也给我带点——算了,别折腾了,还是找个地方待着吧……”

唠唠叨叨可真麻烦,像个老头子,柏寒腹诽着;可随着太阳升到头顶,七日时限已满,两节相邻的老式车厢突兀地出现在别墅门前空地,车门豁然洞开的时候,她又舍不得老头子了。

“我走了。”

他大力拥抱柏寒,低头亲亲她黑发才利索地窜上车厢;后者恋恋不舍跟着走几步,试着想把手伸进车厢却触到看不到的屏障,只好失望地叹口气。

“走吧,在外面等我。”

柏寒仰头望着他,不由心中难过:“到时候接我啊。”

梁瑀生笑了起来,从口袋中掏出个手机晃晃——那是他从第一场任务带进蓬莱的,“等你电话。”

没错,到时候就有信号了,不用像现在,沟通基本靠吼……柏寒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努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却见梁瑀生居然又跳了下来,从后背摘下从不离身的琉璃长刀递过来,“差点忘了,带着防身吧。”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就背着它——柏寒双手捧住,眼瞧着车门毫不迟疑地阻断彼此视线,长长的汽笛鸣叫,两节孤零零的车厢消失在空气中,手中刀鞘兀自是温热的。

从没见过乘客回归情形的二等座三等座惊叹不已,纷纷感慨“梁哥赵哥算是熬到头了”,都是满脸艳羡;两位新人更不用说了。

沈百福看看她,“没事吧?”

周丹宁也来宽慰“这是好事啊,再过几场咱们都出去了。”

用衣袖抹抹眼泪,柏寒紧紧握住长刀大声说:“我好好的。

走吧,我们去墨西哥,我要去奇琴伊察看羽蛇金字塔,去瓜纳华托照相,还要去坎昆看粉色盐湖~这几天我都不打算睡觉了。”

尽管柏寒憧憬美好,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划着木船来到相邻浮岛并混入其他游客队伍、化整为零回到墨西哥城之后,沈百福和周丹宁却另有想法。

“他们四个看见死人了,还不是一个两个。”

沈百福简单明了地说,“说不定警察已经找咱们了。”

周丹宁也这么想:“没错,不怕一万,只,只怕万一。

墨,墨西哥什么时候都能去,不在这几天。”

本来就强打精神的柏寒正中下怀:“还是小心点好,万一遇到警察就麻烦了。”

于是众人便在墨西哥城边缘找了个小小旅店落脚,只在便利店买些果汁面包之类充饥,饭店也不去。

这种谨慎并不为过:听说岛上死了七个人,再加上当事人是外国游客,墨西哥警局相当重视,派了大批警察数条船直奔玩偶岛。

可惜岛上空空如也,就连成千上万的玩偶也不见踪迹,只有“红玫瑰”别墅大厅立着两位半人高矮的布偶。

搜索工作大规模展开,警察很快在岛上搜出七具焚烧过的残骸;十五位外国游客立刻被列入寻找清单,贝拉斯克斯先生和三位船夫也被带走隔离调查。

可惜那些外国游客消失了,海关、机场码头、大使馆……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七具残骸dna也无处匹配,像是天上掉下来的。

一桩重大命案就此变得诡异,报案的四位墨西哥居民也在几个月后才恢复自由。

闲下来的贝拉斯克斯先生试着在岛上住了两晚,发觉毫无异状,很是感慨。

空置两年之后,重金设计装修,造屋种树,开路引水……第三年被改名为“红玫瑰”的玩偶岛正式营业,生意十分火爆,一屋难求——羽蛇神残魂被消灭那晚,火光直冲云霄,连墨西哥城内都看的清清楚楚,倒给“红玫瑰”岛带来不少神秘色彩。

每当月色皎洁的夜晚,岛屿最清幽美丽的地方——只能白天参观、从不接待留宿的“红玫瑰”别墅总是很热闹。

大门外的水潭被填平种满红玫瑰,某位英俊潇洒的男孩子布偶带着他的舞伴——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孩子布偶在露台翩翩起舞,鲜红裙摆飘扬;累了便摘摘花,写写信,就像他们还活着一样。

他们聊天的话题总是围着两百年前的事情打转,偶尔也提到家族后代,比如贝拉斯克斯先生,朱利安布偶对于他冒险把自己带到岛上的行为赞不绝口。

米娅布偶则经常提起当年从天而降的十五位外国游客,由衷赞叹“他们可真勇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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