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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原树海十一(1 / 1)

青木原树海十一

2017年5月1日

太阳逐渐西斜,从头顶枝叶间投下来的斑驳树影也跟着逐渐拉长。

尽管还没召唤出佛珠,头晕脑胀的沈百福依然越走越累,只穿件单衣依然满身大汗,从昨天起就挥之不去的某个念头终于出口:“我靠,这tm今天要是再出不去,明天车来了都没法上,点儿怎么这么背?”

说出去有点滑稽,任务完成两天一行五人却迷了路,别说什么东京shopping美食酒店,连登车都成了问题。

始终鼓舞士气的洪浩也没了话说,阴沉着脸埋头前行;周锦阳勉强还沉得住气,找块干净空地坐下喝水,随之一皱眉头:食水都不多了。

三人储粮相当充分,可带着两个新人在密林转悠九天毫无补充也见了底。

两位新人蒜头鼻和方脸女子也累的满脸通红,好在两人像是经常健身的,倒也都跟得上队伍——五人彼此绳索相连,若有人频频掉队可是麻烦。

“发现没有,这里的路会变。”

被蚊虫叮了一头一脸包的沈百福瞪着前方又看看简易地图,“比泰坦秘境都玄乎,那儿比这里可大多了。”

洪浩赞成:“关键这里每棵树长得都差不多,看着哪哪儿都一样,不像那块地盘:树干刻个字堆块石头走一遍就记得住。”

“也不一定。”

周锦阳忽然想起件事,“那时候有姑娘会画地图啊。”

和洪浩嘿嘿乐起来。

“那倒是。”

沈百福厚着脸皮瞧瞧地图,“比人家画的确实差远了,要不然没准早出去了。”

三人调侃挤兑几句张罗动身——太阳都快落山了。

死气沉沉的森林风景也单调无味,路边偶尔能看到破旧衣裳和玩偶之类,有时是单只大红登山鞋,令人看着心里发寒。

“看!”

蒜头鼻指着系在树枝上的布带,“队里的人来过。”

其他人却提不起兴致:这几天在林中转来转去,类似路标早看过很多回了。

沈百福也瞧了几眼,“这是曹铮吧?”

“是曹铮。”

周锦阳很有点兴奋地说,“这小子没事。

我就说吧,死不了的。”

又往前走了半公里,最前面开路的洪浩失望地停住脚步骂骂咧咧,其他几人走到旁边顿时也泄了气:前方是片泥泞不堪的深褐沼泽,遥远对岸依稀也是密林。

“走吧,白来一趟。”

几人只好转身另寻出路,洪浩脚下被青苔一滑差点摔跤,百忙中紧紧抓住周锦阳肩膀。

沈百福乱骂几句,把背包摘下来活动活动酸疼的肩膀忽然咦了一声,盯着对面瞧了几眼,“那边咱们去过么?”

“没去过。”

周锦阳懒得看,“悠着点,底下都是泥,陷进去爬都爬不出来。”

他走了几步却被绳子扯住,回身见沈百福依然呆立在沼泽边缘:“怎么了福哥?”

沈百福固执地伸手指着对面,“好像是小柏,你看那两棵树喷着荧光剂呢。”

两棵树?

周锦阳单手遮在额头连对岸都只能勉强看到,哪里看得清什么树?

洪浩和两个新人也回身张望,都说看不清楚,倒把沈百福奇怪极了:“你们什么眼神啊?

岸边往里两棵树树干都成黄红的了,看不见?”

得到众口一词的否定答案后他有点发蔫,却死活不肯承认看错了,“肯定是小柏,只有她找楚妍要的荧光剂是那种玫瑰红,怪不得找不着她——跑那边去了。”

“有可能,问题她可能也是路过?”

洪浩猜测着,病急乱投医地想:“搞不好出路在那边,要不然她把树喷花了干嘛?”

这倒也是条路,毕竟五人已是没头苍蝇,遇到没重复过的道路自然想试试。

可面前沼泽仿佛一片大湖把森林隔成两半,没长翅膀不是游鱼怎么度过?

一块大石头被扔进几米外的沼泽噗通一声溅起大片泥点。

蒜头鼻“哎”了一声,折了树枝往里试探,“瞧着不算深。”

仗着腰上拴着绳子,他尝试往前慢走几步,淤泥落叶冷不防吃到膝盖,连忙手脚并用往回爬。

“看!”

周锦阳指着沼泽边缘淤泥,几人连忙细瞧:那里留着不少杂乱脚印,方向都是朝沼泽里行进,往外走的很少。

“没准真有人从这里过去。”

洪浩张望半晌,“福哥你真看见小柏那个荧光喷剂了?”

“错不了,玫瑰红啊,一整棵树,你们看不见?”

沈百福望望对面又瞧瞧四人纳罕极了。

“反正她肯定到对面去过。”

五人商议几句,反正全无头绪也只能碰运气了,当下各自砍落树枝捆成长杆,又把绳索收集起来逐人绑上,末尾牢牢绑住沼泽边缘最粗的树干。

周锦阳站在前头,随手戴上个黑口罩:“我打头阵,浩哥在后头,福哥你别下,要是陷进去把我扯出来就得了。”

两位新人连忙阻拦,“别别,这种沼泽比沙漠浮沙可怕多了,陷进去就出不来,不行换条路吧。”

“哪儿还有时间?”

洪浩嘿嘿一笑,自己也戴上口罩,“不怕,阳哥水性好,真陷进去游上来完事,哈哈。

你俩可得使劲拉啊。”

新人眼睁睁瞧着握紧两根树枝探路的周锦阳一步步走进沼泽,只好用力握住拴在他腰部的绳索。

他走得很慢,泥浆很快没过他膝盖和大腿,好在没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走出几十米之后,他回身招招手,“没大事。”

于是洪浩也小心翼翼迈进沼泽地,脚底还滑了一下。

“福哥你垫后吧。”

半小时后,仗着绳索彼此相连的五人排成一字长蛇阵慢慢在沼泽中行进,稀粥似的泥浆朝四周慢慢荡漾。

偶尔有人滑倒,好在泥水始终没达到腰部,也算有惊无险。

这里像是一片地势低些的平地,积年雨水和尘土落叶混合而成沼泽,若是年头再久些就很难度过了。

“我腿上好像叮了什么东西。”

像踩高跷般撑着树枝的沈百福喃喃道,把口罩扒拉下去想低头看看,不过还是改变主意。

“我靠不会是蛇吧?”

前面洪浩隔着段距离听到话语停下来转身回望,倒把最前面的周锦阳给拽住了,互相埋怨几句继续前行。

两个垫后的新人惴惴不安四面张望,生怕从沼泽里爬出鳄鱼蟒蛇之类,好在始终没有发生。

拖泥带水堪堪行进到一半,周锦阳忽然指着前方大喊:“看见了看见了,前头。”

洪浩也伸着脖子张望,果然依稀能看到对岸淡淡玫瑰红,“没错没错,我说福哥你这眼神够牛的。”

沈百福得意起来,“那是,你们这眼神都不咋地。

肯定是小柏给咱们留的标记。”

又朝后面招手:“赶紧的,一会儿天黑了。”

——如果召唤出守护神,几人行进速度势必大大减慢,两位新人连忙加紧脚步。

此时此刻柏寒根本没想到倒霉的队友刚刚才发现出口附近被自己特意漆成玫瑰红的两棵树,她正沉浸在初到伏见稻荷大社的震撼中。

“这里是供奉狐狸的地方。”

她感叹着,随处可见叼着沉甸甸麦穗或者沉默寡言的狐狸石像,多数脖子上还围着朱红围巾。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梁瑀生正担任导游角色,“奈良的鹿,大阪的老鼠和京都的狐狸都是很有名的。”

带着她朝神社走去:“这里很多绘马,别的地方都没有,你带回去点吧?”

说是绘马,其实是被雕刻成狐狸头像的浅黄木牌,像人类般或狡黠或微笑或叹气非常可爱。

已经从清水寺和金阁寺收集不少绘马的柏寒毫不犹豫地又买下一堆。

“幸亏有人帮忙,要不然这么多东西带回去都成问题。”

梁瑀生取笑着接过塞进自己背包,指着上山道路:“上面是千鸟居。”

面前山路每隔几米便矗立一座古朴艳丽的朱红鸟居,层层叠叠绵延直至山顶,清风徐来似乎可以随着满山浓绿树木婆娑起舞——这里是供奉神灵的地方。

“这里可真漂亮。”

柏寒仰头望着感叹,“我为什么只去过北海道?

我应该直接来京都才对。”

身畔梁瑀生也相当轻松伸展胳膊,“这里拍过电影,章子怡的《艺伎回忆录》,很有名的。”

哎,我刚好没看过?

柏寒有些惋惜,一边追赶他一边指着鸟居廊柱上漆黑汉字问:“这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日本各地特意供奉的。”

梁瑀生大步顺着山路走去,“很有讲究。

走吧,一会天黑了。”

在半山腰吃到很好吃的抹茶冰激凌,等到山顶柏寒发现整个京都就在眼前,太阳慢慢西斜留下漫天彩霞。

下山的时候两人选择另一条路,路上也建着大大小小的鸟居和神社,柏寒还给两只流浪猫拍了照。

“接下来去哪里?”

脱下外衣系在腰间的梁瑀生随意问。

“平安神宫、二条城、岚山、三十三间堂和八坂神社。”

真可惜,只能再去一两个地方——明天就要离开了。

犹豫不决的柏寒只好征求他的意见:“我都没去过,你说哪里好?”

梁瑀生耸耸肩,很无所谓地说:“其实都差不多,看你喜欢哪里,想去拜拜就去神社,想看樱花就奔岚山和平安神宫,三十三间堂里有千手观音可以看看,不行不行,那里关门关的早,赶过去怕来不及。”

嗯,天天和阴魂厉鬼打交道,还是拜拜佛求求平安吧?

“要不去平安神宫吧,听着比较吉利。”

有柳生家族司机帮忙,两人顺利赶到平安神宫外广场的时候夕阳最后一抹余晖刚好落在神宫大殿屋顶。

那是座朱红色传统旧式建筑,宽阔屋顶是孔雀尾羽的鲜艳翠绿,迎着白沙广场依稀能看到昔日盛唐风采。

“这里有什么八重红枝樱花。”

梁瑀生回忆着,“不过得买票进去后苑才能看到。”

柏寒跟在他身后走向神殿,“这么多樱花啊?

我要先好好拜一拜,保佑我平平安安顺利一点。”

保佑我早日找到属于我的守护神。

此时此刻大黑狗正趴伏在小田切助家庭院里的樱花树下,掩埋它尸骨的地方。

小田切助正像往常一样靠在屋檐下的躺椅上读报纸,鼻梁上驾着眼镜,不时朝樱花树的方向望来一眼——当然他看不到曾经属于自己的大黑狗。

时隔七十二年岁月,大黑狗认不出自己的主人了。

它困惑地歪着脑袋,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同遥远记忆中那个带领自己在田间追逐蝴蝶蜻蜓、跳进河里游水的活泼男孩联系到一起。

大黑狗是非常聪明而有灵性的动物,死后漫漫时光更是逐渐教会它很多东西,比如死亡。

它并不排斥男孩长大成熟乃至日渐衰老,毕竟停留在原地的只有它自己而已;它千方百计企图离开森林只想再见男孩一面,哪怕只留在他身边默默守护也好,为此不惜和女孩立下契约;可当愿望终于实现,它却被失望痛苦彻底击倒了——他可真像他父亲啊。

随着客厅传来呼喊,小田切助起身摘下眼镜,拎着报纸朝树下走来,大黑狗不由自主耸起脊背警戒着,竭力压下离开的意图。

好在老人只是笑眯眯地拍拍树干而已,低声念着:“贡啊,今晚再来梦里找我啊。”

就倒背双手走进客厅用晚餐了。

大黑狗慢慢松弛下来,同时发现对方背影更像他的父亲小田切先生了。

这是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男孩的祖父祖母头七那天,小田切先生走过漫长道路进入森林,拽着大黑狗仔细寻找足够粗大强壮的树木;发现合适的目标后他立刻把忠诚的大狗用铁链牢牢拴在树上,同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大黑狗永远也忘不了主人脸上那抹诡异而轻松的神色。

随后他把自己吊在那棵大树上,任凭大黑狗狂吠着拼命挣扎想来救他却无济于事,很快死去了。

随后几天他的尸首在树枝上摇摇晃晃,陪伴着饥饿干渴的大黑狗慢慢耗尽最后一口气,脸上依旧挂着轻松诡异的表情。

大黑狗不知道主人的灵魂去了哪里,反正它自己的灵魂被那座诡异的森林牢牢束缚,而主人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皮囊。

在锁链允许的范围,它在森林中整日奔跑,经常能看到失去信念的人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结束生命,更多的是无意踏入森林而迷失方向饥渴而死的游客。

死亡之后他们的阴魂继续迷失在森林中,日落之后发现活人气息便扑过去抢占温暖躯壳。

大黑狗很快发觉自己和主人死亡的地方在森林最中心禁区,这里无人踏足,连阴魂也很少靠近。

孤独落寞之余它加倍思念着男孩子,渴望回到他身边;就在它身旁不远的地方,挂在枝头的死去主人尸骨慢慢腐朽。

这种日子足足持续了四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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