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次来荔城已经快要有一年的时间,苏萌从机场出来,看见专属于荔城的天空,心中突然有点忐忑。
陆铭此时应该还在青安市吧,苏萌猜想。
她本以为自己能沉着应对得很好的,没想到昨晚她还是逃了。
来找她的人是大杨,四年过去,他已经离开了杂志社,成为一个自由撰稿人了。
其实大杨的行程很自由,想上哪儿去随时都可以,并不非得在昨晚耽误苏萌就餐。属实是苏萌自己提的要求,目的就是为了能体面一些离开。
她昨晚虽然刻意不去看陆铭,但眼角余光仍是免不了会留意到他。表情她看得并不真切,但是那道目光她能感受得到,跟在包厢门口初见面的感觉一样,似是藏有很多话想要表达,全程都这么看着她,没变换过。
四年,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坦然相待了,没想到所谓的“以为”真的只是自己的“以为”。
苏萌把视线从远处的蓝色天际上收回,低头浅浅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紧了紧,终是像下好决心一般提起脚步向前走。
机场外有一辆黑色的辉腾随着苏萌的脚步而行进,在她来到通道口正准备穿过的时候,那辆车正好停在她身前。
苏萌急急刹住脚,以为对方是要过,遂将行李箱立在身侧,安安静静地等着面前那辆车开走。
鸣笛声渐起,苏萌寻声向那辆车的后方看去,随后视线又再转回到面前的车上,它还是没有开走。
苏萌稍感困惑地低头往车窗看去,没想到,车内的人为了能方便她看,竟很体贴地把车窗玻璃给降了下来。
其实那块玻璃不需要降得太多,陆铭那双眼睛露出来的那一刻,苏萌整个人就已如被定格了一样。
他怎么会在这里?
昨晚还在青安市的人,现在怎么会在这里?
苏萌下意识想到,这可能不是巧合。他不止是跟她一样回荔城来了,还特意开了车过来,看到她之后再故意把车停到她面前。
就在苏萌思考她的行踪是如何泄露的时候,陆铭已经开了车下来,不顾后方疯狂的鸣笛声,直接朝苏萌走去。
“上车。”他轻声道,顺带俯身去接苏萌手中的行李箱。
苏萌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拉着行李箱的手亦是往身后背去,欲躲开陆铭的手。
“我自己可以......”苏萌刚开口,鸣笛声又扬高了几个度。
“走不走啊,干什么啊?”
“快点行不行,堵多久了都......”
“到底走不走!路是你家开的啊?”
......
...
等得不耐烦的人索性把头探出车窗,委婉的话,难听的话,各有人说。
苏萌为难得蹙起了眉,可陆铭却跟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任别人在后头骂,他只看着苏萌。
“走吧。”他把手伸得更长一些,勾住拉杆之后i,直接把行李箱提起。
苏萌很不想跟着他上车,因为没有勇气。但是面对陆铭这样不管不顾的态度,还有后方车辆喧嚣而上的怒气,她只能妥协。
陆铭关上车尾箱,还想着要再说些什么劝说苏萌上车,抬眸就看到她已进了后座。
他不禁猜想,她是想像一年前一样,窝在一个后视镜都看不到的位置,拒绝与他沟通吗?
陆铭无奈,抿唇过后才走去驾驶座。
路上,果然……
陆铭抬眸往后视镜里看一眼,看到的只有苏萌的半个肩膀。
“还住品一吗?”陆铭收回视线,专注于前方的道路并问道。
苏萌经他一问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出目的地,启唇的同时眸子里微光流转,想了想道:“去新汇吧。”
陆铭眸光中闪过一抹异样,声线亦低了一些道:“刚下飞机应该有些累吧,不如好好休息一下,工作……明天也可以吧。”
的确可以,但是她不想。
苏萌所说去新汇的想法只是她的临时起意,她甚至还不知道黎耀一或者温婧有没有在杂志社。这么说无非是不想让陆铭知道她此行住在哪里罢了。
她道:“没事。”
对,只一个“没事”,再没别的说了。
陆铭抬眼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一点点肩膀,那姿势似乎一直都没变。
强硬的事情他再也做不出来了,事到如今只能按照苏萌所说,载她去新汇。
“这几年在法国……过得还好吗?”陆铭的声音从前排传来,柔声且平静。
若苏萌能往外坐一些,通过后视镜去看的话,肯定能看到他罩在这份柔声之外的苦涩。
这句话本可以不用说。
如果不是那封信被人塞进沙发里,他和她,压根不用度过这四年的物是人非。
现在他只能用这一句问候,奢求能得到她的回应。
一句话让苏萌红了眼眶。
她躲得离车窗更近了一些,硬是睁大双眼看着外面匀速向后而行的街景,硬是把眼泪锁在眼眶之中。
许久,她沉默的时间持续了许久,久到陆铭都要怀疑她刚刚其实并没有听到他的问候。
就在陆铭想要重复一遍的时候,苏萌的声音终于自后方响起了。
她道:“挺好的。”
除了多次午夜梦回,除了时常的心痛放空,真的都挺好的。
法国没有与他共同生活过的痕迹,没有与他共同走过的街景,所以这四年于她而言才会好过一些。
陆铭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得很紧,紧到指节分明,青筋凸起。
苏萌没有反问,不然他肯定直接跟她说,他过得不好,特别不好。尤其在他误以为她已经与叶纪珩结婚之后,每每在杂志或网络渠道看到有关她的消息之时,他的心犹如经历一番凌迟。
明明痛苦,但是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探寻,想了解她的近况,想看看她,就如同毒品上瘾一样。
明知没结果,甚至可能于自己有害,可他就是跟疯了一样戒不掉。
气氛沉寂,许久,陆铭轻声道:“苏萌……回来好吗?”
他近似哀求的声音令苏萌心头一窒,刚刚被她锁在眼眶里,锁得好好的那一滴泪,悄然滑过她的睫毛,滴到皮座之上,又顺着皮座的边缘滑落。
回来……怎么回?
如果是回过头来重蹈覆辙,那还有回的必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