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听到柳丞之嘴里那一声“大人”时,还愣了一下，继而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书，转念间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城堡外雨声大作,雨水顺着发梢躺下来，他本该感觉不到心跳与温度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起来，暖烘烘的。比他在冬天最冷的时候，裹着被子在壁炉边烤火时还要暖,金突然笑了起来。
“先生，您便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肯告诉我真相么？”他自顾自推测道：“您怕我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后悔伤心？”
金说完，忽然想起不久前，柳丞之坚定的说：你不爱我。他当时只以为柳丞之是不想承认。现在看来,对方从来就不曾相信他。
他没说让柳丞之起身，柳丞之就一直弯着腰。态度恭顺。
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掀开书页看了两页复又合上。手指微微一晃,指尖就燃气一团蓝色的火苗。他将火苗弹到书上，顷刻间，那本既厚又充满年代感的书就燃烧殆尽，连灰尘都没有留下。
柳丞之依旧弯腰。
金忽而叹口气。
他按住柳丞之的肩膀,迫使他直起身子来。
“先生。”他说，“不论何时，我都不会伤害我爱的人。”
“如果先生想听的话，我可以给你讲那个故事。”
柳丞之没有回答，于是金便开始讲了起来。
金说：“我曾有过比艾维斯更加疯狂的想法。”那时候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只有他自己不老不死不灭。
艾维斯在得到永生后,渴望的只是权势和财富。而金那时早已拥有了那些东西。“我曾想将人类变成没有神志的吸血鬼。让世界充满杀戮。”
柳丞之问：“为什么没有实施？”
金的力量比艾维斯只强不弱。艾维斯尚能将恐慌刻在所有人的心中，直到千年之后，这种恐慌也依旧存在。如果当时发起战争的换成是金，后果恐怕更加严重。
才问出来他就后悔了。显的他很迫不及待似地。而且那个理由很容易猜到不是？肯定和他所谓的‘爱人’有关。
“因为艾维斯。”金忍笑道，“他便是我在书上写的‘爱人’。”
柳丞之听到后，整个人表情都是木得。
金亲了下他的眼睛，“他实在是一个很好玩的人。他的贪婪都写在了脸上，可他却依旧毫无自觉的说着宣誓的话。”
其实金都知道，艾维斯早在找到我之前就集结了不少教会的人。若金不收下他，他便会反过来抓捕金。金本就对他血液的力量相当排斥，艾维斯找到他，正合了他的意。
“于是我与他换血，如他所愿给了他想要的永生和力量。”
那大约是金活的最有意思的时候了。那些人原本想算计他，却反过来被他算计了。他看戏似的看着艾维斯与教会那些人决裂，斗来斗去。
可惜后来艾维斯将矛头指向了人类，金做人做的正开心，便顺手培养了专门对抗艾维斯吸血鬼猎人，与他抗衡。一边看戏，一边体验慢慢老去的感觉，以及死神渐渐接近的感觉。
可惜艾维斯实在是太弱了，目光短浅。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把力量融汇贯通，就迫不及待的用血液的力量同人类进行交换财势与权力。二代接连出现的同时，他自己也越来越弱。
“我没想到艾维斯死的那样早。变成人的我甚至还没有老死，他就率先挥霍完了力量，不得不陷入沉睡。所以我才说，‘我亲手杀死了我的爱人’。”
所以，是太无聊了，所以才觉得痛苦？
柳丞之嘴角抽搐，有种想要吐槽的**。
金替他说了出来，“我当时的确无聊的要发疯。”
艾维斯的眷属，多是自愿变成血族的人类。他们只求永生和青春永驻。金最爱看的，就是这些人飞蛾扑火般的为了心中的**抛弃上帝的教诲时的模样。那里面可有不少人曾经发誓说过，要将自己的一切献给上帝。
金当时觉得，那些人转变嘴脸的样子真是丑陋极了。
“但是，我要感谢他们的贪婪。”金弯着眼，“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见到您。”
他说：“我现在，更喜欢人类了。”
于血族来讲，人类的生命太过短暂，转瞬即逝。但他们总能活的非常的精彩。善恶是非，曲直黑白，很少真正说得清楚。
金不曾为人时，瞧不起那些只为了活下去便能放弃许多的人。但现在，金改变了想法。
“先生，其实我到现在仍不明白人为什么活着。大多数人活着只是重复无聊的每一天。起床，吃饭，工作，回家，睡觉。十年前，我也是这样。起床，出门，抢东西，回孤儿院，睡觉。先生，这真的比我在于艾维斯交换血液时还要无聊。但我当时却一点也没觉得无聊。”
圣人也未必能回答‘人为什么要活着’这个问题，柳丞之想。
人若是真的到了绝境，心里想的大概就只剩下‘怎么活下去’这一项了，谁还会考虑活着的原因？而有时间考虑的基本都是满足了温饱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不止如此，人还有各种各样的理想和信念。有些人为了上帝，甚至能献出自己的生命。真的是非常有趣。可十年前，我最瞧不起的就是理想。”
那时金还没遇到柳丞之，连肚子都填不饱，随时有可能饿死。就算有理想，那也非常简单：不求山珍海味，他只希望每天都能填饱肚子。
“再之后，先生您出现了。我才发现，原来贪婪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我曾经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但是先生您教我识字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能做些事情。到最后，我变得同那些想要获得永生的人一样贪婪。”他盯着柳丞之的眼，一字一顿。“我想获得永生，一直陪着您。”
柳丞之不置可否。他掀了下眼皮，有些懒散的样子。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柳丞之顿了一下，“我并不是人。”
金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很羡慕人类。”
“真的很羡慕人类。”
他冰凉苍白的手搭在柳丞之的额上，声音低了下去，“先生。”
柳丞之抬眼看他，等他说下去。
金将柳丞之额前的发别到脑后，“先生。如果我无法像人类那样给您温暖，您还会爱我么？”
柳丞之回视着他，直言道：“不会。”
他说，“我不会爱你。”
可是，这句话才说出口，他心中便兀地疼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戳着一般，痛得他几乎说不下去。
金平静的听他说完，道：“先生。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我哪里不好？”
他收回手放于眼前。
这双手苍白中泛着青黑，就像人死后僵硬的皮肤一般，没有一丁点儿血色。“是因为不够温暖么？”他自言自语的道。
说完，金又抬头。
“先生。”金唤着柳丞之。他将手搭在柳丞之脖子上的大动脉上，隔着皮肤抚摸他青黑的血管。
“先生。如果我再一次换血，变得同人一样温暖，您愿意给金一次机会么？”
柳丞之将手背在身后，指甲狠狠的嵌入掌心，才堪堪吐出一句。
“不。”心已经痛到麻木，他依旧坚定的说出一句。
“我不爱你，金。我也不会爱你。与你是否为人无关。”
他在心里补充道，因为即使他不是人，我依旧不想背叛他。
所以，不要再把心思放到他身上。他背负不起。
金听完，站在原地看着他。烛光摇曳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先生。听到你这么说，我应该高兴的。”他说：“我知道这样很任性，但即使一次也好。”他说：“我希望您能够在我认出您之前，先一步认出我。”
柳丞之惊在原地。他睁着眼，颤抖着开口，“你的话，是，是什，什么意思。”
烛火簌的灭了。
黑暗中，金上前，拥住柳丞之。深深长叹。“对不起。”
“对不起。”他一遍遍重复。
他说着柳丞之完全听不懂的话。“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柳丞之抓紧金的衣袖，“你在说些什么？”他语气有些急。“你告诉我，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血族没有泪，但金却听出了一丝泣音。他抬起柳丞之的下巴，于黑暗之中，准确的寻到柳丞之的唇，吻了上去。
柳丞之僵在原地，没有推开，也没有回应。
等金松开，他茫然开口。
“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也不造我写的啥……不过，我又让橙汁伤心了，我面壁去。
读者“隔壁家小冯”,灌溉营养液+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