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随便吧。”卢禹长身而起:“有没有都无所谓。”这一站立,只感觉胸口四肢酸麻无比,皱着眉慢慢活动开,又道:“听三丫说,你是学刑侦专业的,还在派出所挂职副所长,昨晚着了什么道儿、出了什么事,不会一点印象没有吧?”
林语姿死死盯着他,好似在努力回忆。
卢禹和她坦然对视,语声平静:“如果你什么都记不起来,现在总清醒了吧,下功夫查一查……”
“不用查!”林语姿突然指向他右肩:“我记得很清楚,你衣服上这块污渍散发着浓重的柴油味,昨晚我的潜意识里无数次闻到这个味道……那就证明你始终和我在一起!”
卢禹一侧头,果然发现肩膀上有块灰黑的污渍,还隐隐散发出刺鼻的柴油味,眉头皱紧。
说起来这股味道他也早闻到了,好像昨晚就有,只是一直没在意……现在前后一印证,猛地记起,大概在赶到音乐串吧门前时,身上的柴油味最为强烈,那么往前推断去过的场所,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窝在夏家大院外的柴棚,无意间沾染上的。
好吧,这倒无巧不巧,成了林语姿死咬不放的“罪证”。
其实就算卢禹懂得不多,这点事也很容易解释清。林语姿中招,被药力深度麻痹、影响各系统神经,大概对普通的环境和气味都丧失了认知能力,唯独柴油中富含大量烃类混合物,被她嗅到反而能构成比较敏感的刺激,朦胧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足为奇。
虽然林所长也“总结”的很正确:卢禹确实和她共处了大半宿,中间不曾离开一分一秒,根据“柴油味”的延续足能证明这一切;但问题是,她不肯再往前想,或者因记忆缺失,明显断章取义了,而卢禹又懒得解释。
从正常角度上讲,这是一幕典型的“英雄救美”,他想说清楚很容易。以林警官的智商和经验,纵然不信,也会把事情列入进理性的轨道验证;可卢禹非要做闷头葫芦,当然与高尚情操无关,而是寄希望于林语姿憋着愤懑回头去彻查,那便能牵出范兆杰、夏铁峰等幕后黑手,还有几率“触发”他的复仇大计。
现在说出天花来,至多就是什么都停留在苍白的“语言”和“待证实”阶段,非但林语姿不足以信服,卢禹更不满意。须知从一开始,他救人就是迫于道义良心,是放在次席的,既非青睐林所长的貌美如花,也不是对她心存妄念,想狠搞夏铁峰才是要旨。
但这一节也正是卢禹不愿明说的。
林警官所处的角度,只要能被“利用”就够了,不需要“知情”。
下一秒,林语姿对卢禹的态度捉摸不透,又得不到他的解释,情绪开始急躁,环顾房间四周:“这是哪儿?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来了?”伸手在裤袋摸索,掏出手机拨号,一边死盯住他:“你别走,先和我回所里,把一切都交待清楚了!”
卢禹冷眼瞄她,慢慢踱步:“希望你这个电话是打给夏箐的,先问清楚你男朋友的事,再来问我吧。”
“站住!”林语姿厉声尖喝:“卢禹,今天不把话说明白,你还能走得掉吗?”
“我说不说明白不重要。”卢禹摇头道:“重要的是你得首先想明白……不妨给你提个醒吧,昨晚你和夏箐、还有所里的几个姐妹去了哪里吃喝玩乐,这总记得吧?”
林语姿美眸圆睁,眉角飞扬,似乎是吧记忆“连上了线”,跟着又无力的捶了捶额头,很辛苦的样子。
卢禹叹了口气,打开门回首道:“逼着我说话,不如让事实来说话……你尽管去查个水落石出吧。”想了想又放低声音:“但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林所长,请你务必在查申过程中,别提及到我的名字,更别说我们俩在这小旅店住了一宿,包括对夏箐她们,你也别提起!”
“开玩笑!”林语姿冷然挺胸:“想侦破世界上的任何案件,尊重事实是第一基础,现在你明明介入进来了,不可能躲个干净!”
“我的介入和你想查的事实……”卢禹咬了咬牙:“完全可以孤立对待!”
“怎么个孤立法,证明给我看!”林语姿针锋相对。
卢禹沉默不语,脸色肃重,好半晌终于说道:“还记得三番五次追求你的朱哲宇吧?”
林语姿微微吃惊:“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卢禹不答,直接道:“你们去的那家音乐串吧,朱哲宇占了三成干股。”
“你什么……什么意思?”林语姿疑窦满腹:“难道说是他……”
“记住,别提我出现过。”卢禹强调了一句,关门大步离去。
……
晴朗的清晨,东方露出鱼肚白,丝丝微风拂过望水村村头的大柳树,鸟儿们欢快的啼鸣。
这一刻的清凉,与整天的炎热燥闷形成鲜明对比,也显得弥足珍贵。
卢禹在半小时前偷偷回到家,关好所有的门窗,换了身干净的衣物,本来想把换下的脏衣服浸泡,可一眼瞄到肩头上那块油渍,鼻端飘进柴油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团了团扔在一旁。
这是林语姿认定的“罪证”,不管她怎样调查取证,终究还会找上门来的,如果发现卢禹把衣服洗了,难免认定他做贼心虚,多生枝节。
好吧,那就不洗,原封不动的留在这儿好了。
换个角度说,这衣服恐怕还是卢禹搭救林所长的有力证物,万不得已时,他只能站出来说明原委。
总不能真因为救人惹来一身臊,把自己搭进去。
但回过头想,卢禹又感觉做的没错。不管昨夜的事怎么假设,救林语姿他是不后悔的,再来一次,也依旧会这样选择。现在只能祈祷:林大所长的神智再恢复快一些,尽量把前面发生的事件想起来,然后去音乐串吧兴师问罪,先把范兆杰逼出水面!
说也奇怪,卢禹固然有自己的小九九,但始终想不通范兆杰此举的用意。
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他都没理由帮朱哲宇去干这样的蠢事!
关系再好,凡事也得讲究原则和底限,更何况范兆杰和朱柏昌的关系非同一般,小得小失无所谓,怎么能瞪着眼把朱家公子往火坑里推?
难道他看不穿坑害林语姿的后果?真以为朱哲宇拙劣的计划天衣无缝,或者指望着林语姿吃这个哑巴亏?
答案是否定的!
在卢禹这关都被否了,以范兆杰的精明和圆滑,又怎能不知利害?
还有,犯蠢的不只他一个,连夏铁峰也加进来蹚浑水了,这同样不合情理。卢禹了解这位冤家对头,自小就险诈狡猾,脑袋瓜不是一般的灵透。虽然偷鸡摸狗的缺德事没少干,但真正压红线、触及到“高危”的行径却从来没有。这次利令智昏,吹嘘自己的“一石三鸟”妙到毫巅,难道不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
亦或是,他对卢禹恨的咬牙切齿,非要将其诬陷栽赃方肯罢休?
也不对。要说夏金峰那个虎逼朝天的家伙,做事有勇无谋,从来不计后果,这符合实际;夏铁峰和胞兄的性格迥然不同,没有十足的把握,轻易不会犯险。
就比如说诬陷卢禹这个计划,夏金峰是无论如何想不出来的,但要说全出自于夏铁峰,也透着怪异。
这分明是兵行险着,甚至隐隐透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性质,因为中间多了个林语姿,又多了个纨绔无脑的朱哲宇,哪一道环节出了问题,他和范兆杰都脱不了干系。
而朱哲宇不知死活,非要迷倒林语姿一亲芳泽而后快,这本身就是整个计划的最大漏洞!
他是图一时快活了,却不知道要为此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某种程度说,卢禹昨夜不但救了林语姿一人,连带着也把这个靠下半身思维的单细胞生物从悬崖边拉了回来!不然,以朱哲宇如此恶劣的犯罪情节,等待他的最少是10年大牢!
卢禹越想越困惑,脑袋一片浆糊,索性用力拍了拍,暂时不去琢磨了,回头扯过笔记本摁下开机……
十几分钟后,他又蹑手蹑脚来到西屋,怀里捧着一摞花花绿绿的水果种子袋。
因为搭救林语姿,导致他原本夜半的“实验”计划搁浅,折腾到现在,总算有了点时间。
好在一大清早的,他把院门房门都关的严严实实,不怕再有人突然闯入,最多就是谁来个电话或者叫门,借助结界之魂新衍生的“吞噬”功能,应对起来绝无问题。
卢禹从种子门市消费甚豪,一口气买回来的水果种子有西瓜、香瓜、苹果、蜜桃、鸭梨和葡萄等,蔬菜类则包括了黄瓜、豆角、白菜、辣椒、番茄和大葱等,除了粮食类,几乎把适合泽平县农种的作物一网打尽。
他对这场实验充满“期待”,就想看看神奇的结界之魂一下催生那么多品种,会上演怎样有趣的一幕。
不过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卢禹在震骇和惊奇之余彻底“失望”,实验的结果甚至比他料想的还出格!
经过结界之魂催生的每一种水果和蔬菜,无一不是在30秒内成熟,也无一不是比正常的体积大出若干倍。
更惊人的是,这个过程不但雷同之前的草莓和高粱,有些品种甚至能达到单纯的“无土栽培”境界,连起码的石英砂、蛭石、泥炭、锯屑和塑料等后天合成的营养成分都不需要,直接一蹴而就!
最开始,卢禹看见网球大小的葡萄粒、成人手臂一样粗壮的黄瓜还勉强能忍,因为毕竟有心理准备;可等到一口锅般大小的西瓜长成、百年老树一样的白菜拔地而起……险险没把下巴惊掉,当场懵逼无语!
问题再次堵塞到瓶颈:结界之魂太牛逼了,这么催生出来的作物,别说去卖了,种都是个问题!
因为这样**炸天的种植技术,只有卢禹本人能亲力亲为,别人是想都不曾想过的,更不宜亲眼目睹。
可现在的问题是,卢老板已经“招募”到了第一个工人,就是栾玉婕。昨晚她都辞去了工作,还不惜借钱还蔡彦斌的债,铁了心要跟着小禹哥“干一番事业”,这可如何是好?
再者说了,就算不考虑栾玉婕,卢禹每天都能“生产”出成千上万颗大草莓、大葡萄……那又怎样?他能一个人完成采摘、装箱、运输,然后明晃晃的拿到市场上去出售了?
窗外透进一抹朝阳,耀眼明亮,同时也把早晨的清凉一扫而空,热气开始席卷。卢禹呆呆矗立,眼神发直,嘴巴里叼着烟头,半截烟灰簌簌掉落。